我怯怯一笑,小声辩解道:“哪里是故意⋯⋯你也看到了⋯⋯这,这单翼雪狮的爪子忒不好惹,还好没有毒,不过雪狮么,北荒苦寒异兽,这伤口有些冻伤的痕迹也是平常⋯⋯”
连宋听我瞎编,不置可否,专心对付我下腹的伤口。
“也不是一头普通的雪狮⋯⋯其实是上次小仙去北海求蜚瞳的时候遇见的一头,那时候它正欺负你二嫂么,小仙看不过眼给了那头雪狮一陨,结果估计那头狮子记仇罢,我昨日方出南天门就北它盯上了,你也知道雪狮的本事,也知道我这个和异兽打架很不擅长,兽类又特别记恩记仇,所以才一时不甚,伤得有些掉面子,才想来漱琼居敛敛伤口再回去呀⋯⋯”
连宋依旧不作表态,帮我系好了伤口的结,才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昨日出去做什么?”
我想了想,谎话最要紧的是七分假三分真⋯⋯咬咬牙说了实话:“我昨日去找你,瞧见你案上的奏折了,看见了血迹,又找不见你人,觉得你可能是去青丘找折颜了,所以才出门⋯⋯”
“你在,担心我?”
连宋打断我的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多余,我低着头诺诺道:“自然是担心,若不是担心,也不用被‘一头畜生’伤成这样。”
连宋苦笑,“你也晓得用这种话堵我的嘴,我不是去的青丘,白浅这段时日好了一些不用日日折颜跟着,折颜已经回了桃林。”
“你果然是⋯⋯”
“我的伤根本不及你的伤来得重,不过最近累了些,你还给我找事儿。”
我默默低头不语。
连宋接着说:“还搬出北海的事情来,少辛不是我二嫂,只是我二哥的妾侍,父君到现在也没认这个儿媳妇,怕是气还没全消。你也别以为我消气了,等你伤好了再一并算帐。”
我连连点头,这个时候就要见好就收,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认错方式。
连宋神色纠结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不再纠着这个问题不放,把换洗的衣服挪到我身边,“我出去洗洗手,你能自己换好么?”
纵然我此刻断手断脚也不能说不能啊,赶紧点头,连宋无奈摇摇脑袋,收了血衣和药盘起身出门了。
砰砰轻声进屋的时候,浑身都湿淋淋的,不过洗净了血迹,又是一头干净的驳了,看见床榻中昏睡的三殿下和被三殿下当枕头的我,大眼睛立刻紧逼,低沉道:“元君这个时候叫我进来,怕是不妥罢。”
我扶额无奈,叫砰砰到床边:“你想什么呢,连宋只是睡过去了⋯⋯欸⋯⋯也是他连日劳累加上对我⋯⋯没什么戒备我才能得手,若是醒了,可就真的倒大霉了。”
砰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抬眼看着我,哼哼道:“元君也知道倒大霉,和元君在一起,倒的可是‘血霉’,这是要怎样?”
“我的伤没什么了,上了药我也吃了药,咱们趁夜去一趟东海如何?”
砰砰瞪着我:“东海?元君回来有两个时辰么,我的毛都还没干呢!”
我小声安抚它:“你小点声!放心吧,到了折颜那儿,一切好说。”
砰砰被我磨得无奈,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在北荒就该抵死不从⋯⋯好过现在心惊胆颤。”
换鳞这件事,我头一个想到的是东华帝君,无奈近三年前听司命顺嘴提过,说帝君他老人家,在天上呆得无聊,忽然对凡人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有了兴趣,下凡转生参详去了。这几年也没听帝君回来的消息,是以这条路,走不通。
思前想后许久,觉得还是要厚着脸皮再去找一趟折颜,连宋刚从他那儿回来,我就带着他又回去,也不知折颜会不会一锄头把我们轰回来。
砰砰看着被我放倒的连宋,深沉忧心道:“你先是瞒着他,再是暗算他,等他醒了,定要剥下你一层皮不可⋯⋯剥了你的皮不算,大概还要连我也一起剥了。”
我结起仙障护住连宋,费尽把他弄到砰砰的背上,然后坐在他身后扶着他,砰砰待我们坐稳了,才缓缓起身,也很稳当,却不肯迈步子,仍是不放心:“三殿下看着你这个模样,你编的那雪狮的话能诳多久,在折颜上神处一醒来就晓得了,到时候⋯⋯”
我给砰砰的脖子顺了顺毛,安慰它:“我不是怕他怪我什么的才编故事,他若是晓得十四⋯⋯湮澜用他的逆鳞为质,捅了我三刀,气头上逆鳞都可能不受,提枪跑到南荒回湮澜三刀都有可能,只能先诳着⋯⋯回头他醒了,我着伤也缓了缓,我再低个头认个错,他没准就不怪我了。”
砰砰听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带着身体都有了起伏,我调整了一下连宋的姿势,让他更舒服的靠在我身上,催促砰砰出了门。
一路上我怕连宋醒来,又接连施了好几个昏睡诀,被淡紫色的气氲包围着的连宋和我找到十里桃林的时候,折颜一手抱着个酒坛,一手摸着下巴,甚是同情的看着连宋,又无奈的看看我,挑挑嘴角:“我这酒是埋不成了,小成玉,你这是要连宋睡到什么时候,估计要到四海枯八荒合那一天了⋯⋯”
我干笑两声,
稳着连宋,又因身上有伤,从砰砰背上下来的时候龇牙咧嘴,表情不甚得体,折颜放了酒坛,好心过来帮我,在我身边嗅了嗅,皱眉问道:“今天到底是哪个又来瞎我的药?”
“小仙的伤不过是小打小闹,到药君那里找几粒药吃就行了,此次麻烦折颜的,虽是小仙,却是为的三殿下。”说完把砰砰身上带着的逆鳞拿了出来给折颜看。
我慢悠悠往从前暂住的小茅屋走,折颜甚贴心的用仙法托着连宋在我身旁,听了我的话,更是无奈:“这几百年你和连宋倒是默契,一个换一个的来我这儿蹭药。”
折颜将连宋安顿好,又查了查他颈后的伤,点了点头,带着我退出房间,换到外间。
我累得很,寻了木床坐上去,听折颜两三言语跟我说送还逆鳞的事情,听他的口气,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伤口有蜚瞳护着,也能省心不少。
我听了,松了一口起,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忽然想睡觉,疑心是不是昏睡诀施得太狠了不下心过到了自己身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折颜看了我一眼,“呦呵”一声,拢了拢花里胡哨的袖子,展颜道:“你和连宋唱得哪一出?他在那儿劈脖子,成玉你在这儿捅刀子,果然这几年相安无事过得太太平了么?”
眉角一抽,我干干道:“让折颜你看笑话了。”
折颜也不在意,凑过来低头瞧了瞧,也不知他隔着衣服能看出什么,一边看一边点头叹道:“不过你这捅刀子的伤口无大碍,好好修养个两三年,以后就不留病根子了。包扎得很好么,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心灵手巧的芍药⋯⋯”说到这儿,折颜随手翻了一下露在锁骨处包扎完的打的结,摸着下巴冲我眨了眨桃花眼,意味深长道,“不过这结走的是将士征战受伤时候常用的手法,小成玉,你家芍药,还会上阵打仗啊。”
折颜一双找八卦的眼睛尖得很,我也懒得辩解,多说多错,到时候笑话越来越多,够他津津乐道个几年的。
我懒懒的靠着木床,听折颜唠唠叨叨一桩桩和白真上神的“风流韵事”,既然折颜先提的,我觉得我再问总不显得突兀,道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欸⋯⋯折颜,提起白真上神⋯⋯那姑姑她,这两年多来,可好?”
折颜摆弄瓶瓶罐罐的动作慢了下来,顿了顿,才叹道:“情关这个东西,想要看破,费的时辰需多一些,挺过来了就再世为仙,挺不过来就行尸走肉,三百年前小五尚能到我这里来要一碗药水,此次却是不能。大概在哪一处凡界听戏呢罢,真真这两年寸步不离的跟着,这几个月才能将将放心,稍离片刻。”
说完又叹了一句:“小五这个性子,白家五个狐狸崽儿,看着最没心眼的是她,倔到死地里的还是她。”
折颜的话并不能安慰我多少,但好歹知道了姑姑她并未作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也稍稍安心,不过折颜他说什么三百年前⋯⋯想到这里我刚要问,折颜攥着一个朱砂红瓷瓶走到我跟前,瞧见我询问的眼神,弯眉一笑,道:“你料得不错,小糯米团子他亲娘,那个凡人素素,就是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