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师。”
朝着舍利塔的方向略一拱手,黎阡陌转身朝山门外走去。
他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虚云大师所言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但他心里很清楚,鉴别“真心”的方法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走。
唯一实际可靠的,就是他一一捡起,一一感觉。
烟雾缭绕间,他似是听到了楚千凝温柔轻唤他“夫君”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却只有满山翠柏。
不远处,众僧诵经的声音隐隐传来……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颗菩提子,脑海中却蓦然闪过一幅画面。
斑驳破旧的宫殿中,天上挂着一弯血色的月,他怀抱着遍体鳞伤的楚千凝,肃杀的坐在血泊当中,赤红的眸如月一般妖冶。
黎阡陌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接着向前走捡起第二颗,又是一幅画面闪过,每一幕都真实的仿佛他曾经经历过。
与从前在梦中梦到的不同,那些画面中的所有事他都感同身受。
想到方才虚云大师所言“记起前尘”的话,黎阡陌便不禁猜测着,如今他看到的这些,会否就是他和凝儿的前世?
那所谓的“逆天而行”又是指什么……
一步一步,他缓缓拾阶而上,捡起那些菩提子的同时,也一并回想起了从前的种种。
他以至诚之心而来,却并非为了求己身安乐,而是为了许楚千凝一世无忧。
山路漫漫,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指尖的鲜血早已变的冰凉,但他却好像无所察觉,依旧以染血的指腹轻轻抚过捡起的菩提子,见血流于表面,便神色淡淡的继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落月升,黎阡陌却始终没有停下。
清冷的月华下,一道青色身影踏着霜露而来。
一整夜,他都在重复一个动作。
直至翌日天明时分,他才捡起最后一颗菩提子,双手染满了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所有散落的菩提子均被他捡了起来,用衣襟小心翼翼的兜着。
缓步走进舍利塔,黎阡陌循着虚云大师的声音径自到了顶层。
轻轻的将东西放在地上,他淡声道,“这当中,并无我原本的那颗菩提子,我想,那应该在大师你的手中才对。”
虚云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眸微闭,一手拨动佛珠,一手轻轻敲着木鱼。
听到黎阡陌的话,他的动作一顿,随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摊开手掌,就见一颗菩提子静静的安放在他的掌心。
“凡事有得必有失,想来经过这一夜,施主应当想的很透彻,如今到底要如何选择,便看你与那位姑娘自己了。”
说完,他忽然翻转手掌,那颗菩提子就那样掉在了地上,弹跳了两下,便从一侧的栏杆掉了下去。
十三层高的舍利塔,这般掉下去之后便再难寻得。
几乎是在一瞬间,黎阡陌越过栏杆,突然飞身而出。
舍利塔外,是万丈深渊……
*
冷画和鹤凌在楚千凝身边守了一整夜,榻上的人始终未见有清醒的迹象,而外出的人也一直未见回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心底都不免有些担忧。
伸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冷画皱眉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喉咙gān涩的难受。
又是一日过去了……
她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回来,晕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楚千凝擦拭手掌,一边擦,她一边在心里嘟囔着什么。
小姐,您若是再不醒不过来,主子怕是也难活下去了。
侯府还有一大家子的人,他们都盼着您健健康康的回去呢。
而且——
要是轻罗姐姐知道我没服侍好您,非得废了我武功不可……
一开始的时候,冷画还能尽量保持平静,可越是想下去,她就越是想哭。
很怕楚千凝就此醒不过来了,她拿着帕子的手都不禁在颤抖。
见状,鹤凌一个大男人都不免眼眶酸涩。
自从世子妃昏迷不醒之后,无论是主子还是冷画这丫头,他们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主子是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上心里却崩了一根弦,哪怕是一阵风chuī过也能令他彻底失控,昨日便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冷画……
她则是从表面上看起来,就能发现不对劲儿。
以往最是聒噪爱笑的小丫头,如今却总是满面愁云,整日以泪洗面。
思及此,鹤凌不禁皱起了眉头,眼底深处透着担忧。
倘或虚云大师不肯出手相救,或是连他也没有办法,那后果会怎样,和鹤凌连想都不敢想……
也不知是冷画他们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如何,楚千凝的眼睫似是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