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3)

这时他笑了:“说到杀人,你怎么连嘴角都不颤一下?”

“你也一样。”我知道什么是“灭门”,但不清楚什么是“杀人”,我没听说过,就像“琴棋书画”一样,也没听说过。

他呵了下,将手垫在脖子后,仰头看天:“二十出头的人什么都不懂,还真是个少爷,娇生惯养!”

我算少爷吗?明明只是行尸走肉。“娇生惯养”是褒义贬义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回答:“反正不用你养!”

“哈!方才你求我什么来着?”他嘴角翘了翘,“口气不小!就你这样的,要饭都没人施舍!”

“我又不要饭。”

“羽家人都死了,不要饭,又不用我养,那你以后吃什么?”骂就骂吧,反正听羽承骂的也不少。说到羽家,死了也是他杀的嘛!还真好意思说!

“方才我所说的那些,你以后都要跟我好好学,学不完不许出师。”

“‘出师’什么意思?”

他沉默片刻:“……就是不许你走。”

“那我现在不正在走?”我向前走两步,立定后回头。

我这位师父无奈到拍额头,走过来搭住我的肩,凑到我耳边:“换个说法,不让你出师就是不让你离开我。”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杀人’也要学吗?”我侧脸问。

他爽快答:“必修!”

我不知道,也不觉悲哀,那时“杀人”一词在我印象中是个中性词,不好也不坏,就像他要教我的其他技能,大多没用处,像琴棋书画一样,不能填饱肚子,因为我以前的生活不需要这些,并且也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听他问了这么多,礼尚往来(我不知道这么说准确与否),也该轮到他为我解密。兜圈儿过后,我走在前头停下脚步,这时他恰巧在冥想,差点一头撞上来。倘若他想养我,至少要有些资本,这些基础我是知道的,因为一个连自己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该如何养活我呢?由此我问:“你靠什么维生?”

他眉头一挑,仿佛在听一个使人不可置信的笑话,像逗傻子一样答复我:“清洁工。”

“啊,我知道!原来是扫地的!”

他撇过脸笑了笑,笑而不语。

☆、承·寻观

作者有话要说:bonjour!本章末尾大概就是徒然和师父最快乐的时光,很快就要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请做好准备……顺带,提前系好安全带(当我没说)

正好我不知往何处去,只能跟定我师父。他有张名单,上面用发黑的血写着些姓氏,后面紧跟地名,从上往下数,所到之处,像羽府那天那样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规模浩大,有些地方还会烧个精光。我对“死”还没感到恐惧,师父已经使我对它麻木。

一边赏一方风景,一边在乌烟瘴气中穿梭,我分不清好坏,只顾游山玩水。今天他要灭一个镇,买了把修长的铁片,抛给我,让我给他打下手。左右为难了,光是看他杀人我就已从头皮凉到脚根,根本无法做得到这种事。

屠杀开始,人群的尖叫如惊涛骇浪拍打整个小镇,牲畜四下奔走。我完全没准备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旁人只顾逃跑根本没注意我,即使大喊一声,声音也会在恐惧中被淹没。那些穿锦衣、挂珠宝的高官富人这儿一个那一个地倒在地上,血红一片,有些是喷出来的,溅到我身上黏黏的,很脏,我打心底不喜欢。

师父走过我身边,我就拔剑出鞘,蹙眉装怒气冲冲,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挨家挨户踹门;他一走我便打回原形,掩护被困住的无辜百姓离开。我师杀人我放人,无从考虑后果,反正他不会戕我。

戕完后他开始放火,火星四处飘荡,耳边是柴草烧炸的声音,在镇内踱步宛如在火炉中受煎熬,热得我刚抹头顶大汗,手中汗水便快速蒸发。师父没我这么闲,他一边点燃百姓院内的稻草,一边向我摆手:“怕热就出去!”

素来我不敢违抗命令,但我还会去别的地方找人:找到一个是一个,不然等火烧大,一个都逃不掉。

门不用踹,因为木房已被烧穿个大洞,室内浓烟滚滚,我憋气穿过火圈,房梁横躺在地,烧成木炭色,床榻被烧断个角,向一边倾斜,枕席只剩灰烬。看来这家没人,憋气到窒息,正当我准备冲出去,床榻下小女孩伸出脑袋,披头散发,浓密的头发下藏着两个眼睛,她咽呜:“哥哥救我……”室内热得我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孩子。房梁又掉下一块,眼看无望,她哭得更大声。我小心翼翼越过去,火舌舔舐衣裳一角,这种时候轮不到惊慌,我尽量沉住气,抓住她的手,把她从床底强行扯出来(没时间让她自己爬了),一把向屋外冲。

前脚刚踏出屋子,身后轰隆一声,木屋垮了,灰烬四散一片朦胧。我看着怀中的孩子,以为她会庆幸死里逃生,然而她哭得更大声,指着废墟哭爹喊娘。

见此状,我怔了怔,莫非里面还有人?!……这时师父在对面以手拭屠刀,不怀好意地笑,朝我大呼:“徒儿!那是你私生女吗?送来给为师看看呀!”目光在短剑和师父身上间跳了两个回合,我心里抽凉厉害,怀里孩子浑然没发现危险存在。就算我不过去,他也会带刀过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就假装没看见他,把头扭过去,也不理会小女孩的挣脱,带她朝镇口走去。论跑,我不可能赢过师父:他会飞檐走壁,把房瓦当成平地走,照样轻巧自如;我成日锁在小小的清垣院,爬树可以,奔跑是我想象不出来的。他仿佛会瞬移,我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情况,便在身后揪住我的衣领。除非把衣领撕下,不然不可能挣脱。

尚有一丝机会我就不会放过,将小女孩放下,我训道:“走!快走!”师父就在身后听,冒死也一定要说。可她呢?完全不理会我的意思,扭身朝倒塌的废墟走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见状,师父嘴角勾起笑意。我又呼:“回来!不是那边!快离开这里!!”她终于抹掉眼泪,走向正确方向,但走三步回头两次,师父只需一踮脚尖就能追上。

见她走出些距离,师父拍着我的肩,提上剑越过我:“唉……徒儿,稍等片刻,为师去去就回!”我开始慌了:她是我冒死救下的呀,“命到了”真的无法挽救吗?!无论怎样,我必须牵制师父!

我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跟他对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他若决心戕害那个孩子,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只需一把推开我或直接戕了我,但他没有那样,相反停下来,低头沉声:“好狗不挡道!让开!”

“休想!”我说。

“妇人之仁!”他冷笑的神情,是嘲讽和不屑。

“也好,永远不能出师了!”他语气有十足把握,我被看不起了吗?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不在乎这些,只在乎眼下这个孩子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最后,他手持刀剑,站在原地,好似僵住,久久没动。

在我日夜祈祷之下,师父那张名单,没走完一半就变成了炭火下的灰烬。说实话,我自开始就不赞同他血腥的计划,也问他为什么要“灭门”。他只是用树枝捅了下还在烧的柴火,然后揣小手:“以后你会懂。”

我看着火光照到他脸上,困在我心里的谜团越滚越大:“有隐情?详细说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他闭眼。

听得我一头黑线:“……说了会怎样?”

“说了,”他睁眼勾起嘴角,“就达不到预想的效果了……”总之,不说还好,说了我更蒙。

“那你为什么要烧了名单?”这是我所期盼的,但不免还是要问问。

“傻徒儿!”他斜眼看过,“当然为了你呀!”

这眼神,我觉得怪怪的……但怎能说是为了我呢?我认为他应该是良心发现或是达到某个目标。其实早该适可而止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是最好的结果。

过后几天我不知他抽的什么东南西北疯,一连几天下来没跟我说过一个字,总是撑着下颔冥想,跟一尊金佛似,就算刮台风也照样巍然不动,但每当我靠近,他便扭身侧过脸,显得我像瘟神一样讨人厌。

我也是有尊严的个体,尊敬是相互的,所以我要给我尊敬的师父来套“敬而远之”,他不理我,我不理他,人生风光无限好,我又不害怕无聊,看谁先受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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