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天熙二年二月初二,京城颇负盛名的和嘉茶馆更名为“随意居”,取“万事不拘皆随意”之意,市井传言,该店匾乃天子御笔。因官府并没有对这个传言表示异议,很快坐实了传言的真伪。
不出齐大居士所料,有皇帝陛下亲笔御赐的两字在此,随意居少了很多麻烦,很快声名更振,客如云来。
既然皇帝都叫大家随意,众人自然是敞开了手脚随意,此地的议政之风越演越烈,没过几年,随意居就俨然执京都士林之牛耳,名士雅客能人异士云集,永远是座无虚席,甚至连很多高官也开始出入。
不管过去多少岁月,随意居始终秉承其初建人的宗旨,店堂中不禁谈国事,难得是景朝的统治者也始终对这里保持着某种优容,甚至是在景烈后期景宣时期大肆压制士林民间舆论的时候,也对此处网开一面,两帝后的诸帝或仁或德或中庸或无为或懦弱或无能,皆无其先祖铁血手腕,再加上烈帝御笔在此,更不敢对此处轻举妄动了。
这些后话,倒是齐大居士当年没有料到的。
景朝的统治者与其他诸朝相比,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对民间议政保持着一种宽容到近乎纵容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极少有臣民因议政而获罪。
就算是景朝历史上称得上是铁血的烈帝,其晚年因某些事,处置了很大一批臣子,其罪名用的却是“非议帝王家事”,虽则朝堂上“帝王无家事”的辩驳闹得是风生水起,但其后获罪的诸臣,依然还是此项罪名。
据史学家考证,景烈朝天熙三年,朝廷甚至专门设置了一个衙门叫做民议司,每隔三月就会张榜贴出十项议题,只要是景朝臣民,无论身份地位职业阶级皆可上书参议,虽然不知道最后上达天听的到底有几许,但是此举在分散诸多有志者的jīng力上,起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景朝的统治者对民间议政的宽容亦可见一斑。
其后诸帝当然明白这项举措既能标榜仁政,又能选拔人才,还为那些如果无事可做,jīng力太旺盛,免不了要生事端的读书人找到了事情做,可谓是一举数得,也就沿例而用了。
虽然皇朝的覆灭是历史的必然,不过后世诸多史学家依然不亦乐乎地考证,烈帝的此项举措让皇朝的灭亡延后了多少年,靠着捣腾这些有的没的来养家糊口,这些真的都是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反正,当是时,无论是求名的这位,还是赐名的那位,都不可能想到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求名的这位,那时主要目的是想要张护店符,赐名的那位,当时最大目的大概是为了显摆炫耀他的书法,其他的目的应该是顺便的。
京城这边,景帝考察民情炫耀书法两不误,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卫衍那边,幽州也渐渐近了。
景朝的疆域分九州。东为青州,西为雍州,南为荆州,北为幽州,东南为扬州,西南为戎州,西北为滁州,东北为薄州,中为冀州;州下辖府;府下有县。
时人所谓的幽州,泛指时是指冀州以北的大片广漠土地,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特指幽州的州城所在地——幽州城,亦是卫衍本次宣旨监刑的目的地。
幽州自古以来便是蛮荒之地,地广人稀,酷寒yīn冷,土地贫瘠,物产匮乏,百姓生存不易,历朝历代都是充军流放的首选之地。
后来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在那连绵起伏渺无人际的荒山之中,发现了一种非常适合建筑装饰用的白色岩石,并将它们从深山之中采运出来,贩卖到东南繁华之地,很快就得到了豪门巨族的青睐,但是因其开采不易运输不便,价格十分昂贵。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帝,某天突然心血来cháo要修建一座新都城,这就是如今景朝的京城——平京城的前身,那位皇帝梦想中的新皇城拟用青石铺路白玉为阶,碧玉为瓦huáng金作柱,这“白玉”就是产自幽州深山之中的白色岩石。
只是这“白玉”要从千里之外的幽州,运到平京实属不易,纵使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其数量每每还是难以为继,导致新皇城的工程数度延期。
后来那位皇帝一怒之下,征集了数十万民夫,穷十年之力挖掘出一条从平京至幽州的运河,专门来运送“白玉”,才好不容易让他梦想中的新皇城竣工。
世人都谓帝王昏庸无道,为了自身的享乐穷奢极欲不顾百姓死活,士林才子清流名士们,更是对帝王的所作所为口诛笔伐,恨不得能让他自绝以谢天下,然则数百年过去,当年的蛮荒之地,却因为这条运河慢慢繁华起来,沿河而建的城镇,虽比不上东南富庶之地,却也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