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篱略微一瞟，皱了皱眉。
这个学生实在是秀。
来听讲座，占到第一排的好位置坐着，又神思恍惚跟个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对讲座不讲座根本无所谓。
很没礼貌。
因为欢迎是最基本的尊重。
只一瞬，顾东篱对苏子陵的印象就下降几个档次。
李京华比任何人都早地看见了苏子陵。
只那一眼，就心疼到难以呼吸。
她从没见过那么迷茫又呆滞的夫君。
印象中那个人总是淡然浅笑，只会在她面前露出温柔和宠溺。
偶尔调皮灵动，偶尔又不由分说和小霸道。
是含蓄内敛的，更是炽热的。
原来总是想着见她。
如今见了她。
却想着别见到她。
只化作一道轻声叹息……
夫君。
李京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上讲台，又怎么收回停留在苏子陵身上的视线。
她们谁又放过谁了？
在李京华别开目光的一瞬，苏子陵仿佛找回些焦距。
她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女人。
弄不清这样做的理由，似乎已是身体的本能。
李京华清了清嗓子，清浅音色从话筒传遍整个报告厅。
让苏子陵觉着很熟悉，大概就前几天，她曾听见过这道嗓音，却实在想不起是谁。
蹙着眉，又勉力去想，太阳xué被刺激得隐隐作痛。
苏子陵gān脆不去想，稳了稳心神，仔细听那人讲话。
“国学，是一门以先秦经典及诸子百家学说为根基，涵盖了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道学、宋明理学、明清实学……”
苏子陵赶紧捂住嘴，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就是觉得这样的李京华好可爱啊。
这场面可真熟悉。
一种角色转换的奇怪感又浮上苏子陵心头。
那讲台上的女人显而易见顿了顿：
“……及同时期先秦诗赋、汉赋、六朝骈文、唐宋诗词、元曲与明清小说并历代史学等一套完整的文化、学术体系……”
苏子陵捂着捂着，眼角竟然捂出些泪。
为什么心情这么沉重，却又这么轻松？
报告厅里落针可闻。李京华从讲台上，说到了讲台下，又从讲台下，说到了苏子陵身前。
隔着一排红漆木桌，便是跨越一道轮回、两个世界的视线相接。
李京华突然停顿了三秒，紧接着，又用浅浅的嗓音讲述。
苏子陵仰头，淡淡笑着，静静凝视身前这个女人。
仿佛时光溯洄。
上京，东宫，荣安大长公主慢声细语，又笑意点点地看着苏先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定格在20:34，以李京华略含喑哑的嗓音收尾。
全场掌声鸣动。
这次，苏子陵的掌声也融入集体的làngcháo中。
李京华微微垂眸，对着苏子陵抿嘴一笑。
像轻飒的林花，像灼灼的桃花。
此刻，又换成谁的笑晃人眼球？
苏子陵不为所动，下意识拿起水杯递给李京华。
李京华接过，拧了拧杯盖，却因为太紧而失败（？）。
赌子：【……我不相信手刃蛮贼的公主殿下拧不开瓶盖？？】
于是公主殿下蹙眉又看向驸马。
苏子陵心领神会，轻而易举拧开杯盖，又递回去，凝视那人。
她看见李京华低头，轻轻抿了一口，盖上杯盖，又把水杯放在桌上。
“谢谢。”
“不客气。”
水是温的。
全场鸦雀无声。
顾东篱再一次被雷得外焦里嫩。
据小道消息和她观察，李教授自工作以来，从未和别人共用水杯，更别提喝谁的水。
今天，她喝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没礼貌的学生的水？？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顾东篱没有看见李京华盈盈一笑。
就算是这样，顾东篱仍觉得头晕目眩。
怎么有一种离明恋对象越来越远的错觉？？
其实李京华放下水杯就走回讲台了，紧接着是一些致谢环节。
明天还会有一场讲座，主讲人自然是顾东篱。
校方领导对李教授和顾讲师的到来表示真挚感谢。
这些，苏子陵都无暇顾及了。
回不过神来的岂止顾东篱一个？
苏子陵盯着自己的水杯发了个大呆，淡蓝色是最令人舒心的颜色。
水杯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或图案，杯壁也只有苏子陵亲笔题字：
【淮南苏】
摸上水杯，指尖还能触及李京华的温度。
苏子陵这两天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是鬼附身。
整天魂不守舍的。
她从没有和别人共用水杯的习惯，刚刚却那么自然，在听见那人嗓子微哑，就那么自然的（？），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