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晔阖上眼,思索片刻才道:“……小念说的倒也有道理。”
能爬到秦墨之这个位置的官员屈指可数,而有哪个不是出生入死过的人jīng?
——官高位显,可不是只躺在金轿子里那样简单。
一旦身居此位,便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虎视眈眈地等着他落马的那一天到来。
同时受到圣上和小太子信任的秦墨之,要是惹了苟梁和朱盛这种名将的脾气……
结果可想而知。
顾念钻进他的大氅,“所以你们真没找到马贼?”
“也不算没找到……”陆晔将热茶杯握在手心里取暖,“这附近不都是农民不住的旧房子吗?马贼总在那里休息,可是我带的小队一接近,他们便像早早听到风声一样跑没影了。”
少女笑道:“你一个做守卫的倒是很积极。”
陆晔梗了梗,辩解道:“要不是苟将军带的那五千部队没几个正经士兵,又怎么需要我东奔西跑?”
她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前几日陆晔同顾念聊过后,她才知道那些不修边幅的士兵果然不是什么正规部队,而是临时征召的一些农民军。
当然,农民步兵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一般只有大型战役需要大量步兵时,才会在全国范围内征兵。
沂安马贼神出鬼没,形影难测,不知兵法的农民军恐怕真的难以剿灭。
据说,这正值弱冠之年的小太子是悄悄征的兵,将五千农民军连同抄送的兵书作为一份大礼送给了这位狗粮将军……
若事实真是如此,顾念可真是好奇狗粮当时的表情了。
顾念刚把茶杯递到嘴边,忽地柳眉一皱,惊道:“地在动。”
莫非是地震了?!
话音刚落,这地动之声愈发qiáng烈起来,如狂澜一般像他们bī近着。顾念勉qiáng撑住桌案一角,却见那盛满滚烫茶水的紫砂壶从案上滚下,只一寸的距离,就要在她身上摔个粉碎……
陆晔双瞳骤缩,扑上前用手打开了那茶壶,将顾念护在了身旁。
帐子一角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露出了一块不算小的缺口,将冰冷的西风chuī入了本就不算温暖的军帐之中。案上的油灯被瞬间chuī熄,黑暗中,那紫砂壶在地上摔得粉碎,溅出了滚烫的茶水来。
“陆晔?!”
顾念的双眼还未能适应着黑暗,不知陆晔有没有被这热茶伤到,想要伸手去找,却被陆晔一声“别动”给止住了动作。
他qiáng硬地按住少女那只伸出的纤手,“我要出去看情况,恐怕是那些马贼来了,你别乱走动,就在帐子里躲起来,听到没?”
“嗯,你快去。”
她看见陆晔拉开帐子冲了出去,胸口处的忐忑却久久不能平复。
顾念察觉到,这愈来愈剧烈的响动,竟是不计其数的铁蹄乱足之声。
接连有几匹误闯入军帐的烈马,藏在案后的顾念探出头来,发现马身上还染着些未gān的血迹,有些甚至绽开了皮肉,抬着嗓子哀鸣嘶吼起来,又横冲直撞奔向了帐外。
她躲在暗处看得心惊胆战——万一这些受了惊的疯马往她这儿撞,怕是神仙都救不了她的小命了。
看着眼前这一片láng藉,顾念心中生疑:好端端的马,怎么会突然这样狂躁?
难道真是马贼夜袭?
她听着动静似乎小了些,刚一探头便浑身一僵,仿佛置身于千年寒dòng之中——冻得彻底,吓得半死。
顾念望着的是一个人,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健硕男子。
——当然不是陆晔,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人。
异族打扮的青年皮肤黝黑,脸上还蒙了块黑布,遮住了半张面孔。他穿着的衣物有些不算旧,却残破得千疮百孔,看上去便不是正经人。
顾念看了他两眼,心又凉了大半。
这哪里只是正不正经这样简单……这,这不就是被她念了一路的沂安马贼吗?!
没等她再能反应,那九尺大汉就从马上跃到了顾念身前,手上还拿着一柄沾血的大刀,在她绝望的眼神下静静举了起来。
要跑,一定要跑。
顾念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可不争气的身子却僵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她想要最后开口说一声“不”,却连启唇都做不到。
被高高举起的大刀,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男子麻利地掐住她那苍白的喉结,将刀柄与刀身一转,就将少女生生打昏了过去。
那是顾念第二次体会到双眼一黑的昏迷感。
茫然中,她想起第一次,便是她前世噎死的那一次。
而这第二次,恐怕也凶多吉少。
黑幕在眼前拉上的那一瞬,她想起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