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人师傅因做活而脏了的手里,李招娣接过一张张皱巴巴、捏成团的毛票。
拿了盒饭的工人师傅,有的就随意地蹲在一边,翻开盒该,也顾不上手gān不gān净,就夹菜带饭地吃起来了。
不远处,有人爱好秧歌的老年队在排练。他们的衣服五颜六色,有几个伴奏的老人将唢呐和锣鼓奏得震天的响。
为了晚上施工方便,搭建的台子高处挂了几个用来照亮的灯泡。它和广场街前的路灯一样的昏huáng,在夜空白雪的映衬下,huáng澄澄的,闪着梦幻样的光辉。与杨柳北里各户居民家明亮起的盏盏灯辉,遥相呼应。
宋大妈又带着街道办的大爷大妈们出来了。他们的手臂上都带着“整顿市容”的红袖标,直奔好生活广场而来。他们气势汹汹的,大有扫dàng净一切的气势。
对于街道办的突然袭击,李招娣早有了经验。远远的,她一见到宋大妈他们冒了头,立时就将所有剩下的盒饭包在棉被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瞬时间,棉被便成了鼓鼓的一个大包,头上打了个结,被李招娣背在身后。
还有好些工人师傅没来得及买,李招娣也顾不上做他们生意了,健步如飞地就朝远处跑去。她的随意门被放在了个隐僻的小巷子里,只要跑到那里,就能逃出升天。
宋大妈又一次抓捕李招娣失败,不禁气得直跺脚。这杨柳北里一带的小贩几乎都被她处理光了,现就剩下了这个据说是年岁很大的老婆婆,迟迟没有落网。
“主任,我看那人有点像李招娣,李奶奶!”有个人称翠花婶的中年女人对宋大妈说道。她除了是工作小组的成员,还是李惠美家的邻居,就住在他们家对门。
“是她?”宋大妈虽然用的是怀疑的口吻,但心里也已经觉得逃跑的人是李招娣了。
“岁数那么大,又跑得那么麻利,除了她,还能有谁,”翠花婶眼珠子一转,给宋大妈出了个主意道,“我们下次别这么明晃晃地抓她。可以假装着先买她东西,到时候人赃并获!”
李招娣本打算收摊回家的。她看当晚挣得差不多了,再出来怕又碰上清扫摊贩的工作组。
可谁承想,李招娣在随意门的通道里竟迷了路,出乎意料的,她从杨柳北里的另一面挨着小商户的街道出来。在这条街上,有卖熟食的,也有挂蓝白红三色转灯的发廊,还有些摆着从南方淘来的,专卖各类新兴玩意儿的小店。
走过一家亮灯的橱窗前,李招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驻足倾听店里正在放的悠扬的歌曲。只听一个甜美的女声在缓缓唱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这首歌?”走进店里,李招娣向一个站在柜台后的男人问道。在男人身前的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颜色的卡带。李招娣曾听人说过,这东西叫磁带,只要一放进个叫录音机的箱子里,就会有人在里面把好听的歌曲唱出来。
“唱歌的叫邓丽君,现在特红!”男人扔了盘磁带给李招娣。李招娣定睛一看磁带封面,上面写着《何日君再来》。
“邓丽君。”李招娣默默将这三个字念了遍。他半是要记住这名字,半是想记住这歌声。他觉得这女人的歌,唱得甜甜的,每一句,都能甜到他心里。
李招娣太喜欢这个叫邓丽君的人了。即便午夜梦回,她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的时候,都不知不觉地会哼出她歌里的调子来。
“要是今年有余钱,”李招娣在睡梦中,哼了一会儿曲子后,又说梦话道,“能再有钱买个录音机就好了。”
李招娣听说,录音机和家里的收音机完全不一样,它可以让你把想听的歌曲磁带放进去,听过一遍后,还能重放。想听几遍,就听几遍。
李招娣明明睡着了,但还在上铺折腾不已。李惠美被他在上面的响动给吵醒了。
李惠美刚一睁眼,抚了抚自己已经有几小时没吃饭的肚子,不觉得间,又饿了。她悄悄地溜进了厨房,想在碗柜里翻出能吃的东西来。
“今天晚上没剩菜,”何启弘被李惠美弄出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走出来,依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说道,“想吃东西的话,我们得到外面去找。”
“那,”李惠美试探地问道,“你带我?”
李惠美的自行车坏了,何启弘的那辆,她又骑不好。她知道,冰天雪地的,要往市中心去的大路上才可能有通宵开的烤串店。如果仅靠自己走着去,那可是要累坏了的。
“嗯!”何启弘睡眼惺忪的,答应的时候没半点犹豫,就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似的。
“还有,我的钱不够。”李惠美出门时翻了翻空了的口袋,有些尴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