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矮榻中央放了一个古朴棋盘,上面的黑白两棋互相纠葛厮杀,你来我往,不遑多让,正呈两军对峙之势,而棋盘两侧分别对坐了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一身灰色的朴素僧袍,只见他发须皆白,面呈分外平静之色,而对面坐着的男子则一身蓝色云锦,面容淡然,玉质清冷。
屋内很静,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棋盘上偶尔走落棋子的清脆声音。
只听得“吧嗒”一声,一枚棋子缓缓落于棋盘。
须臾,方丈普能缓缓睁开眸子,那双眸子犹如看透尘世一般平静无波,只有多年沉淀下来的沉稳与淡然。
他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平静地道:“容公子,你心乱了。”
先前容砚和他下棋下了一半之时,便突然出去了一趟,好一会儿才面无异色地回来。
他没有过问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容砚也没有告诉他去了何处,两人都没有提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继续着之前的那盘未走完的残棋。
普能看着棋盘上方才落的那一子,面上虽是不显,心中却是有些诧异,毕竟这一子确实是有失他往日的水准。
而容砚听到这句话之后,依然面色淡淡,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普能也没想要能得到他什么回应,只是笑笑便摇了摇头,而后缓缓落下一子,问道:“你祖父近来可好?”
容砚淡淡应了声:“祖父身子还算硬朗,整日里皇宫府里两头跑,很不得闲。”
普能笑着点头:“你祖父年轻时候便是如此,一刻也闲不得,老了之后怕是更甚,也好。”
须臾,容砚朝一旁唤了声:“七星。”
七星将怀中揣着的桃木罐子拿出来,微微躬身放到了棋盘一旁,而后便静静地站于容砚一旁不作言语。
容砚道:“祖父知道您最是喜好渚山的顶茶,便托我过来之时给您带了些渚山青亭。”
普能看着桌上的罐子,脸上浮现些许怀念之色,幽缓地笑道:“难得你祖父还记得我这个即入huáng土之人,替我多谢你祖父。”
普能和容老两人是多年故jiāo,只是容老年纪大了之后,除了宫中御医院便很少踏足其他地方,而普能方丈便守在这开元寺内只等归元往生,容砚偶尔有空时也会来山上坐坐替着容老看一看这位陈年旧友。
普能不知想到什么,不免感叹:“说起来,你也有好些年没来过这苍沂山了。”
容砚:“嗯。”
普能摇了摇头,淡淡笑开:“转眼间竟然就已过去了好几年。”
说着,他又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在两人说话期间,手中的棋都未曾停歇。一炷香后,棋声渐停,七星随意地看了一番棋面,笑道:“和棋。”
棋盘两侧坐着的两人面色沉静,谁都没有再去看棋盘上的棋子。
“若不是今日因事所扰,必是在你这讨不了好的,看来老衲今日还得多谢那添了愁乱之人。”
容砚淡淡敛眉,没有说话。
“今日的棋局暂且就到这里罢。我得去看看那外头之人找我究竟所谓何事了。”
普能手中拨动的佛珠一顿,他缓缓直起身子,笑呵呵问他:“容公子是要在此处歇着,还是与老衲一同前往?”
容砚缓缓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七星立即接过话:“那人是特意来寻方丈的,主子贸然过去恐有冲突。而且,近日主子身子不大利索,此刻想必有些累了,只能暂且借方丈的屋子歇息片刻。”
普能点头:“也好。”
待普能出去后,七星看着榻上闭目养神的人,几次欲言又止,须臾,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主子真的不去见宫姑娘?”
容砚微阖着双眼,没有言语。
七星动了动唇,即便有再多的话也只得尽数咽回了腹中。
不知过了多久,七星只觉得周边渐起一丝凉气,然后一身黑衣的三七突然出现在了屋内,三七朝着容砚颔首:“主子。”
容砚终于睁开眸子,直起身来,淡淡道:“走吧。”
说着,他便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七星一脸惊疑,突然想到什么,他诧异地望着门口道:“主子,您改主意了?”
身后的领子猛地一紧,七星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三七:“哥,你拉着我做什么?对了,主子方才让你去做什么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三七冷着脸缓缓松开手中的领子,须臾,他紧皱着眉头道:“别乱说话。”
七星一脸困惑:“我没说什么啊。”
三七抿了抿唇,提醒他:“以后少再主子面前提起宫姑娘。”
“诶,不是……”
话音未落,三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内,七星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内,终于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道:“不是,哥,主子他不是改主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