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女人拉了拉男人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看着眼前一脸沉重的夫妻二人,面无表情地眨眨眼:“我不会去作证的。”
夫妻两人顿时惊喜地抬头看着她。
她冷漠道:“因为我希望法官能让爸爸死。”
那天之后,她失忆了。
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不是因为悲伤过度,是因为不想替父亲作证。
因为恳求过无数次上帝一定要让父亲死,因为埋藏在心底的憎恨已经再也无法控制,因为只要父亲还活着她就会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所以,她gān脆忘记了。
失忆前,她的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多伦多的秋天。
橘红色枫叶和波光粼粼的的安大略湖珠璧jiāo辉,微风袭来是满树摇曳的枫红,湖面有白天鹅在嬉戏打闹。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副油画,而在那美轮美奂的画面中央,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微笑着对着有她笑声的方向伸手:“小茵,过来,让妈妈摸摸你的脸。”
……
吕佳音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亮了。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失眠,却发现实则是睡着了。
只是在这场梦境中她想起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她以为自己一直都保持着清醒。
吕佳音从chuáng上坐起来,有冰凉的泪珠从面颊上滑落,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枕头,cháo湿一片。
她顿时有些颓废地蜷缩起身子,将面颊埋在双膝之间,怔怔地看着chuáng单发呆。
为什么事到如今,会想起这些?
是上帝说:“江林茵,该到了你赎罪的时候了”吗?
借他人之手,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选择自我麻痹,将父亲推上了刑场;之后又变身为别人的孩子,让无辜的小琰替自己承受了这么多年原本属于自己的压力;再以为了弟弟的名义,伤害了喜欢自己的男孩子……
她甚至当着那么痛苦地小琰面前说:“你不要再沉浸在你父亲的仇恨中了好不好?”
自己明明想做个正义的好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不断伤害别人的坏人。
吕佳音叹了一声,就在这时,吕博发来微信:[身体怎么样?没事吧?小琰昨天没欺负你吧。]
她看着微信正打算回复,忽然愣了一下。
吕博和端溪……为什么要收养自己?
因为小琰的眼角膜?
可是至于吗?
在那种风口làng尖上收养自己不怕出事吗?
当年的自己虽然不懂父亲死亡的理由,但是如今的自己很清楚:无论父亲有没有杀人,那时候他都必须死。
那么这对夫妻是怎么做到当着各个大人物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
不过话说回来,吕博和端溪当年收养自己的时候,他们说过的一句话一直让自己很在意——
“叔叔阿姨已经向别人担保了你绝对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去作证。”
这句话在自己失忆后也从脑海中消失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不简单。
也是,当年江陈辉的死本就是当权者尔虞我诈斗争的结果,夺走了江陈辉孩子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安稳活下来的人,说是清白的,谁信呢?
吕佳音先给吕博回了微信,然后握着手机重新躺下,她再一次确信了:这件事,不能挖,无论如何都不能挖。
小琰的确因为这件事无辜躺枪了这么多年,可是最痛苦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以后他的人生,会因为是“被冤枉的江陈辉”的儿子这样的设定平步青云,不如说他之所以警校毕业没多久就进了市局、做了小领导、不用参与什么危险任务等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设定在身上。
可是,如果他现在执意把这件事挖出来,他身上的设定会成为要他命的利刃,搞不好他会……家破人亡。
如果自由是以全家人的死亡为代价,那不是自由,那至少在她眼里不是自由。
而她也不能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告诉小琰,因为那就等同于对他说:“你爸爸、你妈妈和我都是杀死江陈辉的帮凶,而你,因为我们这些帮凶,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她不想这一家人出事,也不想这一家人失和,她想永远和这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一辈子。
不论他们是因为什么理由收留了自己又把亲生儿子推到风口làng尖之上,但是的确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存的空间,让自己在这十多年中不再担心害怕、健康成长。
吕佳音起身抓起架子上衣服披在身上,将手机装进自己的挎包里,穿上丝袜和高跟鞋,戴了顶太阳帽打算出门。
如今的她虽然想起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关键的部分——她憎恨父亲的理由却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