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紧握的双拳狠狠挥到周伟光的眼前,却见狄菲拼命抱住他的手臂,泪眼婆娑地求着:“都是我的错,小予,都是我的错!”
只一瞬间的错神,周伟光猛地擒住时予的衣领,他眉梢眼角早没了方才的优雅从容,双目泛红像个疯子,粗喘着嘶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和你那个死去的父亲一样,都是没有用的废物!任人摆布的蠢货!”
狄菲只觉得一阵qiáng烈的眩晕,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被时予摔到了地上,随后便听到了周伟光惨烈的嚎叫。
周伟光嘴角滴落的血迹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虽然挨了一拳,仍旧不知休止地刺激着时予:“抱歉,我刚才说错了,你比时承业qiáng些,至少知道挨打了要还手。你不知道吧,你那个蠢货爸爸是个连自己老婆被别人睡了都不敢放一个屁的……王八!”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时予不知疲倦地挥着拳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悠悠的静谧夏夜中,他的父亲孤身一人躺在脏污血泊中,成群的蚊蝇围绕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斑驳的血迹喷she在灰暗的马路上。
怎么会没有人救他呢?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为什么医生要用白布盖住他的脸,为什么,为什么……
天旋地转中时予一会儿看到周伟光满是鲜血的脸,一会儿看到狄菲鼻涕眼泪糊成一片的面孔,好烦啊,这两个人怎么就不能离他远点儿呢。
推开门走出去,下了电梯,出了酒店,然后去哪里呢?
时予从没这么迷茫过,他心中一片混沌,分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过去还是现实,脚步虚浮着随处游dàng,车水马龙中全是人群的幻影,有人撞了他的肩膀,有人踩了他的脚背,他却都没有感觉,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无用,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还会这么痛苦,怎么办,他刚才……好想杀人。
脸上一点冰凉,不知不觉间雪花落了一地。路上行人渐少,摇晃的车灯不时扫过,时予冰冻的思绪终于有了一丝破裂,他走进路边的小商店,给爷爷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上在湖路路家睡了,让他不要担心。
电话挂断后,时予站在街上,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或许他应该先找一个有水的地方,洗掉手上的血迹。忽然想起上次揍了孟泽一顿后,是郑郝把他捞了出来,还带他理发、洗澡。明明做他做错了事,她却没有一句责备,反而跟他说什么“从头再来”。
如今带着一身血污,时予却害怕去见郑郝,他怕她眼中浮现的不再是关切,而是止不住的失望。
这一刻,时予突然无限渴望握住些什么,让空空dàngdàng的手心不再只有虚无。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惊叫,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马路中间,不远处扫过来刺眼的光亮,时予猛然闭住双眼,他听到车轮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却迈不动脚步。
突然手心一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将他一把拉进怀里。
“有病啊,想死一边儿死去,晦气!”司机咒骂着开走了,围观的人们纷纷拍着心口表示虚惊一场。
时予睁开眼,望进一双盛怒的瞳眸。
“你走路不会看路是不是,上一次的伤好彻底了又不疼了是不是,还想再去医院躺一躺是不是!”郑郝气得想哭,说着便真的掉了眼泪。
万籁俱寂中,时予反手握紧郑郝的手,突然咧嘴一笑:“你来了。”笑过后又红了眼眶,颤抖着嘴唇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小孩。
如果此时有人看过来,会发现一个小小的女生正半拥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而那个男生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女生只能收起自己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拍着男生的后背,嘴里还念叨着:“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那一刻,郑郝的拥抱,便是时予的整个世界。
“你又去哪里给我惹事了!”温馨的画面没能维持五分钟,郑郝死死攥着时予满是血污的手,她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在大街上丢人。
时予还抽抽搭搭带着哭音,张嘴就来:“周伟光打我,他和狄菲一起打我……”
郑郝一愣,不知道时予刚才经历了什么,可看他一副要死要活的委屈模样,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可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手上明明沾着别人的血迹,郑郝也真是很难相信他被群殴的事情。
大哥,你确定要这样搬弄是非吗?
“你不相信?我没骗你,不信你看,我手上都破皮了!”时予此时完全化身一个撒娇打滚耍无赖的小朋友,根本没有道理可言,信誓旦旦指着自己只指尖搓掉一小块儿皮的手指头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