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位殿下冷冷看向他：“我记得我七天前就说过我今日要用车。”
驾车龙神连忙点头：“是，是，下神之前便收到殿下的文书。可是昨日神君传令要我今日送朝然殿下……”
那青龙龙神听他提及孟章神君，谅他若是没有神君命令也不敢晾自己这么久，于是冷哼一声：“既有神君命令，那我这次就不责罚你了”还没等那龙神点头哈腰感恩载德，他又道，“不过，这车你得给我立即打扫gān净，一点朝然用过此车的痕迹都不能留，不然我还是要罚你！”
驾车龙神闻言，立即苦了脸，忍不住抬眼去瞪那罪魁祸首。
而朝然已经走远。
当然，那龙神针对她的话也被她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去了。若是换了平常，她说不定听了这话还会觉得不舒服，但今日，她实在不想再管这许多。
那个女人苍白瘦削的脸在她灵台中盘桓，挥之不去。
起先朝然还不知道她是谁，毕竟自她有记忆起，她便被接回青龙座了。但在她陨落的那一瞬，朝然忽觉心里一空，难以言喻的悲伤呼啸而来。
那本该是与她最亲近的神明，即便她没有继承她的血脉。
她们此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竟然只是说了些无聊的话……
朝然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恨，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去看她？她从没有亲自照顾过她，甚至没有抱过她！临到陨灭，她对她说那些告诫似的话有什么意思？！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嘱托与告诫啊……
还不抵她的小楼一半大的松屋里，朝然将自己今日的见闻讲给君唯听。
拥有一双琥珀色眼瞳的少女起先还将陶响球抛上抛下，笑眯眯地听着，听到最后，却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朝然搓了搓自己被雪濡湿的袖口，低声道：“我想了一个下午没想明白，我究竟是怨她，还是真的恨她。”
女孩儿纤细的手指将陶响球拨得乱转。
君唯用前所未有严肃的语气道：“朝然，今日结果并非全是她的错。”
朝然愣愣问道：“为何？”
君唯道：“只她一个，可不会有你。”
朝然几乎立即道：“神君他怎会……”
“朝然，那位神女不曾对你好过，神君难道就善待你了吗？”君唯突然拔高了声音。
不等朝然反驳，她又接着道：“你分明是他亲女，却连一句‘父君’也不能喊，你被人讥笑的时候，他视而不见，甚至还当着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骂你！对比其他青龙，你看看你的住的什么屋，吃的什么东西，被派去做的什么事？为什么神君的苛待你可以忍，那位神女的无所作为却要被你怨怼？”
她看着朝然的眼睛，严厉道：“你这样对她不公平。”
朝然张了张口，最终沉默。许久，她才哑声道：“你原本可以不告诉我这些的。”
原本可以不把她遮眼捂耳的手拽下来，原本可以不让她看清被她刻意避开的真实。
君唯叹道：“这些话，我一早就想说了。你那样……真的很蠢，很可怜。”
自欺欺人。
君唯道：“就算不提神君，那些人也没有资格笑你。神君jiāo给你的那些事，他们未必能做的更好。他们笑你时，你什么都不说就是默认你矮了他们一等，你知不知道？”
她训斥的话说到一半，被突然死死抱住她的朝然惊得忘了词。
朝然紧紧搂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拼命压住哽咽：“别说了，君唯，求你别说了……”
她从没把青龙座当做自己的家乡，也清楚自己没什么是可以依仗的，所以才压抑沉默地待在这里。
因为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君唯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回抱她，安抚地轻拍她的脊背。
君禾下职回家时，见到的便是坐在门槛上相互拥抱的两个女孩。他疑惑道：“怎么不进去坐？”
谁知朝然听见他这一声，竟突然放开君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擦肩而过时，君禾清晰地看见女孩子泪迹未gān的脸。
得知始末后，君禾当即把君唯训了一遍。君唯虽然不耐烦被兄长训斥，却也只能老实听着。
bī她面对现实是为她好，却也会让她受伤。
那天之后的朝然，仿佛变了个人。
她无师自通地学会反抗学会回应讥讽与白眼。
君唯为之欣喜，可君禾却觉得这样的朝然，其实并不比从前的朝然好到哪儿去。被打被骂以后以牙还牙只是放纵本能，除了将受到的伤害原原本本还给对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还是遍体鳞伤，还是没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