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儿站起身,亭内魔气突然沸腾,汹涌着扑向李仁心,开始蚕食他尚留着余温的血肉,待到魔气散尽,原地只剩下焦黑余烬。
张婉儿站立在常笑面前,她看上去从容而高贵,垂眸审视一身láng狈的常笑时,像是只高傲的鹤低下了纤长脖颈,是如今被魔气灼烧到就要露出原身的常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可是常笑的眼中落下泪,顺着她已经残缺不全的脸颊滑下时,却如一颗在火光中发芽的种子一般,因为执拗到了极致,所以才能比火焰更耀眼,显出一种惊心动魄得美丽。
那滴泪一直落到她的胸口,在心脏处碎落成细微暖意,常笑捂住了这具身体里的心脏,慢慢向后退去。
直到常笑退到了亭子边缘,背后就是浓郁魔气,可她已经没有第二张皮可以让她再穿越一次结界。
张婉儿并没有继续bī迫她,站在了原地;但常笑已经被bī进了绝地。
就算再如何铁石心肠,张婉儿毕竟只是刚刚十六岁的少女。她依血滴之言将李仁心约到此地时,初心并没有想过要杀了他,至少,没有想过要自己动手。可是她身体里那只魔,早得了血滴的命令,一个照面就对李仁心下了杀手。此刻她体内的那只魔物吃饱喝足,才减弱了对她身体的操控。
张婉儿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握在手里的那颗心脏。耳边传来魔物的笑声:“不尝尝看吗?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留下的。”
这一次张婉儿听见的,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皱了眉,掌心冒出魔气,五指握紧,松开时掌心只剩下些微余烬。
“闭嘴,不要用我的声音。”她在心中喝止了魔物,才看向常笑。
李仁心肉身已死,但魔并没有吞下他的魂魄。那一点魂魄,现在就被常笑护在心口。
无论是常笑充满灵气的血肉,还是她护在怀中的凡人魂魄,对于魔来说都是大补之物。可自己动手杀人,与被’操控着杀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张婉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常笑抬起了手。
常笑猛地向后跃起,想要逃走。张婉儿不再犹豫,操纵魔气蜂拥而上,去裹住常笑身影。在汹涌的魔气中,灵气化成的血肉无声消融,但吞噬灵气的,并不是只有魔气。张婉儿听见了一声细弱鸟鸣,之后,她看见一道灵光冲破魔气包裹,向山顶上飞去。
常笑果树,就生长在山顶。
阆仙站在这棵树下,伸出手接住了这道流光。光芒在他掌心渐渐变弱,bào露出了里面奄奄一息的飞鸟。
这只飞鸟,正是常笑。
阆仙没有说话,他从中分离出了李仁心的魂魄,将之送入轮回。常笑看见了之后,才闭上眼,灵魂的光点从她身上溢散,再一次进入了常笑果树,等待下一个千年。
常笑果,只有在人间才能生长,同时却又需要充足的灵气,但最困难的,常笑果的种子想要发芽,必须要有一滴仁善之人的心尖血。很多年前,李仁心的前世路过时,给予了常笑发芽的机会,于是任凭几经轮回错,一切多情自此时。
没有了灵,飞鸟头藏入翅下,羽毛变成纹路,最后变成一颗青色的半透明的果实,即常笑心。阆仙收好了这粒果实,将手掌扶在一旁常笑果树的树gān上。
与此同时,血滴带着肩上的明怀幽,布下了最后一处阵旗。她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张婉儿,问她:“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张婉儿上前一步,平静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血滴就露出了笑。她并不缺张婉儿这一个属下,但是既然为魔,自然喜欢见人堕落。
此阵以困杀为主,抽取的乃是山岳之力,阵眼正是整座山中灵力最qiáng的常笑果树。
阆仙平静站在原地,感受身上骤然增加的压力,仿佛要把骨头碾碎一般的疼痛。云无觅站在他身侧,因被阆仙用尽全部灵力护住,并未察觉有亦,看见阆仙皱眉时,并指抚过他眉心,想要抹去他眉间忧绪。阆仙牵住了云无觅的手,开始向常笑果树中灌溉灵气。
他不擅长阵法,但是此山上树木如此之多,想要破阵还不容易吗?阆仙体内灵气与常笑果树同出一源,几乎是转眼间,常笑果树就开始疯狂生长,将根扎入更深的山体,将枝叶伸向更高的天空,树gān变得越来越粗壮,直到整座山都开始颤动,树木移位,山石破碎,又被根系捆住。此时常笑果树的根已经扎入了山底,伫立在山巅像是一根凭空生出的天柱,高大而直入云霄。它的树gān被云雾环绕,目力所及的尽头才能隐约看到与天同高的枝叶。
整座山的地貌都变了模样,依附山势走向而成的阵法自然也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