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现在也根本没有心情去自我分析自我反省,因为真正处于被动状态的是他而不是少荆河。
如果少荆河不是光做个乖觉的样子,而是真能回话的时候显得稍微理屈一点,紧张一点,甚至gān脆支支吾吾做出不知该怎么答话的样子,梁袈言说不定还不会被激得这么不留情面。
偏偏少荆河生怕说服不了他,把理由想得太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简直好像天经地义一样的正确。甚至像是梁袈言要他帮忙,他不仅帮了,还自己加码,用了比要求的多上了一百二十分的用心和好意。
他都把事情做到了如此无可挑剔,梁袈言如果还不满意,那就是不领情、矫情、无理取闹--这就是让梁袈言很不舒服的地方: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qiáng制性地“接受好意”,还无法表达不满。
所以他就更不满了。
他被少荆河堵得慌。
他让少荆河明天就走,当然只是负气。那么大老远来了,他怎么会这么不近人情?
少荆河如果回一句不好,不愿意,耍个赖什么的跟他争辩几句,说不定他借着机会把气出了,这事儿也就翻篇了,真让少荆河留在这里,或自己去玩他都无所谓。
偏偏少荆河又不。因为他除了能说会道外,还有个特别优秀的”能耐“--不争执。
越是分歧大的事,越不争执。越是不赞同的观点,也越不争执。从不在口头上与人发生大的冲突,这是他的优点。所以虽然能言善辩,但几乎不树敌。虽然独来独往,但需要的时候也总有朋友。
表面上,你说什么他都说好,给对方一种“顺着你”的错觉。但实际上他的“顺”有两种:
一是对桑筠筠和许立群之流,事情再多只要不难办,他就都可以办,反正举手之劳不耽误工夫也不费劲--要有耽误工夫的那必定另说;
二就是你说你的我gān我的。你说什么我都说好,回头该gān什么我还gān什么。反正就算你指着一条路说不能走,他也总能找到另外的路到达目的地。
就好比这次研讨会。
他问你,您希望我去吗?
你说了一堆理由,就是没有明确地说不。
那他就装傻,那些理由就都不是理由,就是没有硬盘,他要想来依然还是会来。
就像梁袈言现在让他走,他也是嘴上说着好啊,最后一定会找到理由走不了。
于是梁袈言又想起他说过的另一句话。他说:人总是要相处过才能相互了解。
那可不吗?这话太对了。就是相处后梁袈言才渐渐越来越了解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狐狸。
于是他决定收回“少荆河不玩弄小聪明”的评价。
现在少荆河把他要出气的阀门堵上了,于是那气就更闷在胸臆间,小气也生成了大气。
梁袈言只觉得自己不管再说什么,其实不过都是些无力得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反抗,不管说什么少荆河都能接招,那gān脆还是不要说话了。
他在chuáng上坐着,手臂搭在腿上,弓着背垂着头显得十分疲累,少荆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房间里忽然陷入三秒真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
过了一会儿,梁袈言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行了,别站着了,把东西放了休息一下吧。”
少荆河在站着观察他的过程中,从梁袈言的动作、神态、语气都看出了他真的不高兴,于是初见时的雀跃也渐渐变成了不安。梁袈言给他的信息实在是很有限,导致他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这场面是因为自己把话说得太顺太自如造成的。
他只以为是梁袈言真的不愿见到他,因为他这样的擅作主张确实对梁袈言造成了困扰。
所以梁袈言让他放下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书包卸了下来,坐在了另一张chuáng上。
他通身只有一个书包,也就比平时装得鼓胀了些而已。不说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是为长途旅行准备的。他打开包,拿出面上的一些东西放在chuáng上,才从衣服中间拿出了个用衣服包成的布包,打开,就是那个硬盘。
他把硬盘递给梁袈言:“教授。”
梁袈言无言地接过,也没放到哪儿,就拿在手里,心思明显也不在这上面,还莫名地掂了掂,过了好半天才又说了声:“谢谢,辛苦了。”
少荆河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心越发的沉重起来。
两人又沉默对坐了一阵,梁袈言才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桌边把硬盘和另一个放在一起。眼角瞟到桌上摆着的水壶,没话找话似的:“这里有水,你渴了的话喝一点。待会儿就下去吃饭吧。”
说着拿起chuáng上的衣服,往洗手间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