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袈言皱起眉,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又摆摆手:“所以我说,你真的,别太往心里去。好多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跟着瞎起哄,其实我一听就觉着这里面哪有那么简单--哎,来了来了。”
有客人进店,她抬头脸上又摆上笑眯眯的表情,赶紧起身招呼,跟着也要进店了。
经过梁袈言身边的时候,她拍拍他的肩,又好心地叮嘱:“梁教授,你放宽心。你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梁袈言就在她的“好人论”里安静地吃完了早餐,然后从钱包里找出了零钱,压在豆浆瓶底下,起身回了教师公寓。
回去后他才有空拿出手机来看,迟天漠答应的包扎照片也到了。
他之所以要诊断书是不希望迟天漠用照片装神弄鬼搞小聪明,可是医院证明证实他那确实是手腕割伤,梁袈言又更烦闷了。这小子是真的不太正常。
梁袈言瘫坐在沙发上,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连串无奈的苦笑。
事到如今,迟天漠不正常了,他也快疯了。
“梁教授……这样、可以、了吗?”电话那头的迟天漠哭哭嘤嘤抽抽噎噎,简直像比他这个被害者还要委曲求全。
梁袈言哂笑:“迟天漠,你知道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儿了吧?”
“嗯、嗯……知、知道一点……”
“你知道我因为你那点愚蠢的冲动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迟天漠想了想,答得很迟疑:“您……是不是被、被学校批评了?”
“呵,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对、对不起梁教授!我我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他既是真内疚又害怕梁袈言因此被刺激得去报警,急急忙忙地说,“不然您看这样行吗?我我给您补偿。你说个数,十万二十万我都可以马上拿出来--呃,就就二十万可以吗?你把账号给我我马上、我--梁教授?”
梁袈言一直没吭声,并不是在考虑什么十万二十万,而是迟天漠既然提到了钱,就让他忽然有了别的联想:“迟天漠。”
“嗯、嗯?您是不是嫌少?如果您--”
“学校--或者,院里,不然就是哪个老师,你是不是--也塞了钱?”
“没--没有,没有没有,”迟天漠否认得飞快,又企图再次把话题拉回他们之间,“我是真心想补偿您。您你你说个数,我尽量去筹。真的真的,您说,我叫我妈马上打过来。”
梁袈言眯起眼睛:“你猥亵了我,却是我写认罪书;你在酒店,却能立刻知道我要报警?”
迟天漠犹豫了一下才答:“我、我给许教授打了电话。”
许立群?
他一不出声,迟天漠就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我,梁教授,我也一个晚上没睡……我,呜,我知道自己做的是很错的事,呜,我也很后悔,真的……我给你道歉,可是你也没原谅我……呜,现在网上闹得这么大,我、我很慌……我,我就怕……我给许教授打电话,这事他一直在跟,我就想……如、如果有什么变化,我……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可是、可是我不能坐在这儿等死……嘤嘤嘤嘤……”
他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梁袈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等他哭完。
完了他又接着说:“不瞒你说,我、我已经买好机票了,待会儿就走。”
“走?”
“学校、不是,院里让我先回家避一避,可是我也不能回家……所以我决定先出国……”
梁袈言顿时又惊又气:“迟天漠,你惹出来的祸事,把我牵连进来,现在却要自己先跑?”
“梁教授,对不起。我……也是走投无路……我不想这样的,呜,其实我一晚上都在想怎么去死……我怕自己下不了手,其实先在别的地方划了很多道……呜呜呜,可是我又担心我妈……嘤嘤嘤,梁教授,我错了,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你无论说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你,你……对不起,嘤嘤嘤,对不起……”
他一直哭,又一直神思恍惚地说着各种矛盾的理由,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对不起。
梁袈言颓然挂上了电话。
迟天漠真是帮他做出了选择,让他不得不放弃这最后一条路。
少荆河说:“如果您坚持报警,在他离境之前拦住他,就算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至少能证明您问心无愧。这就是您自证清白最好最简单的办法。也不用像现在无辜背了这么久的黑锅,”
梁袈言深深叹了口气:“连你也认为名誉比一个人的命更重要吗?”
少荆河目光沉着回视他:“您认为他真会自杀?”
梁袈言摇摇头喟叹:
“记住,人命是不可以拿来赌的。我不能去赌一把,看报警了他会不会真就去死。就算当时我真报了警也拦下了他,但也仅仅只是那一次而已。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最后被情势bī得只有自杀一途呢?他是那种不怕对自己下狠手的人,真要寻死,无论多少次他都会不断尝试。没有人能预料到他在什么时候,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没有人知道。但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了,我这辈子都会忘不了他。这才是我最不想要的。就像你姑姑说的,面对因为你的放弃而生死未卜的人或动物,其实真正受伤的是你自己。我不能让他成为困住我良心的牢笼,所以我要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那我就一样可以在未来的日子恨他,唾弃他,或者遗忘他,无论怎样都是我的自由。我不需要为他背负丝毫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