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宫女见书房里寿山芙蓉石香炉里的安神香快要熄灭了,连忙把新的换进去。
熟悉的香气飘入崇光帝鼻中,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突然起身把手中沾着朱砂的毛笔往地上一掷。毛笔落在铺陈在地的盘金云龙纹地毯上,溅起几滴未gān的朱砂,如同飞溅的血点子。
崇光帝背过手去,打量着悬挂在书房墙上作装饰之用的宝剑。
这把宝剑是他多年征战中带着身边的那一把。剑鞘是登基后找人新做的,上面镶金嵌玉所以显得格外花哨,不过里面的剑确实是好剑,千炼jīng钢搀着天外陨铁炼成,chuī发可断。
他一言不发地抽出墙上的宝剑,倒提着向殿外疾步趋行。
书房里两位留守的宫女吓得是目瞪口呆,以为皇帝被奏折里的内容给气狠了要找大臣们算账。
还是延福宫的刘太监率先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圣上提着剑是往后宫的方向走的啊。他连忙派人去向皇后报信。
相国寺里,送走了最后一位参与法会的信众,小沙弥法藏返身回到湛寂和尚静修的禅室。他不解地问道:“师父,我还是不太理解,为何我们这次只选穷苦人家啊?那些高门大户手里掌握的东西不是更多吗?他们一个人就能抵一百个平民。”
湛寂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说:“拥有越多,顾忌越多,佛香能引诱他们的可能性便越少。除非像我在宫里一样布下‘怨憎会’等专门的阵法,否则起到的效果不大。贫苦人家就不同了,成日奔波劳累,每天睁开眼就有好几张嘴巴要养活,这样的人才会愿意进入为师的‘地上佛国’享受超脱之极乐。”
“不知宫里情况如何了。”法藏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说。
话音才落,皇宫的方向就传来了悠长肃穆的钟声。师徒俩屏气倾听,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足足响了有二十七声,一声比一声低沉。
钟响二十七声,意味着皇帝或太后崩逝,是国丧的前兆。
湛寂合掌大笑:“成了,希望皇帝能做的gān净些,免得我还要收拾首尾。”
所谓怨憎会,佛门七苦之一,意味着人情之苦。这苦可能来自于仇敌冤家,也可能来自父母亲朋乃至夫妻子女。
有人在的地方,便有怨憎会。
…………
崇光帝驾崩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发全国,传到福州城的时候离事发之时已过去两日。
官府明面上的消息自然是语焉不详的,只是命民间音乐、嫁娶之事暂停百日。
秦绮和陈珂默契地暂停了出海的活动,就这事讨论了半天,一致认为崇光帝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背后绝对有yīn谋。可惜福州城距离京师太远,消息传来传去愈发偏离事实,已经演变成刺客谋害、太|祖显灵和建隆帝冤魂作祟等十八个版本。
此时正是神行术发挥威力的时候。由于京城里有高人坐镇,秦绮选择了京城邻近的州府打听消息。将收集到的消息jiāo叉比对确认真实性后,她立刻返回福州城。
夜色已深,油灯昏huáng色的灯光映照在陈珂身上,显得他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三人二死一伤,这怎么可能?”他急切地问着对面的少女。
秦绮经历了前两天的惊吓后已经淡定多了:“朝廷对外的说法是皇帝太子bào毙,二皇子哀戚过度不能见人。不过私下里的说法是崇光帝犯了失心疯,提着宝剑去找在上书房里读书的两位皇子,当场就把太子给砍死了。”
“他要砍二皇子的时候被赶到的皇后阻止了,谁想到二皇子在这个时候把宝剑夺去反手把他给杀了。”
“二皇子如今昏迷不醒,如今宫里是皇后主持大局。”
陈珂拍案而起:“这太荒谬了。为什么外边能把宫里的事情说得这么清楚?”
秦绮撇了撇嘴:“代王、晋王他们把消息放出来的呗。二皇子今年已经十五,若是他醒来后立即登基,还有他们什么事情?当然得抢先把他弑父的罪名给坐实了。”
“天家父子相残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吗?他们难道不怕大楚的根基动摇吗?皇祖父这才去了几年,天下竟乱成这个样子。”陈珂紧握住桌边的双手青筋bào起。
“还有件事情,”秦绮说,“宫里下旨捉拿一个叫做湛寂的和尚,罪名是妖言惑众。”
陈珂迟疑地说:“据说王叔背后的那位高人是佛门中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莫非崇光帝突如其来的失心疯是这个和尚搞的鬼?
深深地看了陈珂一眼,秦绮问道:“还去南洋吗?再不走的话又得再等几个月。”
陈珂移开了目光,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出神:“不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