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日,我仍是喜欢坐在廊前,脚往水帘里放,只是不再像原来那样随意地拉开衣襟。旁边多出来一个人,多少还是不好意思的,水帘盖住屋子,也算不得很热。秀娘就像别家的那些媳妇一样,要伺候我穿衣,叫我吃饭,衣服刮了小口子,就拿针线小心地缝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些都有下人来做,我自己会穿衣,我也会补自己衣服上的小缝小dòng。她不作声,总是低了头,浅浅的笑着。第二天,仍会下chuáng先帮我拿过衣服,仍要帮我束发。
秀娘不再同我跑马,她只是看着我,捞她到一匹马上来乘着,也是清浅的笑。我将马场隔开一小块,建了一座凉亭,挖了个小的池塘,还搬来假山置在池塘里。看来看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马场就是一块huáng土坝子,于是又翻了地皮,种了些花花草草,四周植了些小树。来年的时候,这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花园了。
秀娘不出门,也很少到别的院子里去转悠。有些事对于她来说是妇道,是伦常。嫁了人,自然是要守规矩的。当真就只陪在我身边,待我出门回家时,她就在房门口望啊望。
我并不关心那些看不见的条条框框,嘱咐了几次秀娘,让她就当自己还是大小姐,就算我娘也有人服侍,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细碎的事真的不用她操心。秀娘摇头,她说:那不行,那是我愿意做的。一来二去,也就顺了她的意,不再劝她。
有时我会带回来一些首饰,大约都是一些看上去样式比较简单、细小的,会比较衬秀娘。秀娘总会欣喜地拿来带上,过一会儿又放回了首饰匣收起来。
下半年择了个好时日,哥哥也成了亲,秀娘开始和哥哥的青梅竹马有话说。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隔年夏日就有了个小侄儿。秀娘也爱那小东西,天天去瞧。想了想,我折回一条柳枝,和秀娘一起,扦插在院子里的池塘边。总算也有个东西照料,她不再日日对着小侄走神。
一日,我带着秀娘去了揽月楼,柳烟儿捎信说是有西域来的新曲子,邀我去赏一赏。柳烟儿的chuáng上懒懒地趴着一只白猫,听得有人进屋,摇了摇身形,走到窗台边上又趴着了,脸朝屋里瞧着。那猫儿通体雪白,有着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秀娘一见就十分喜爱,去逗弄那猫儿,猫儿不怕人,顺势就窝在秀娘怀里,一脸舒适。
西域的曲子别有一番风味,听完生出一些不同往日的灵感来,南温软北铿锵的调子让我腻烦了好久。秀娘就在一旁听我们说着,柳烟儿问她话,她就笑着答那么一两句。
借着秀娘小解的功夫,柳烟儿凑近了问我:妹妹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我看她总是有些失落的样子,你也不待人家好些。
我奇道:如何不好了,就差天上的太阳月亮不能摘下来送给她。
——我看妹妹倒还像个小姑娘,你一个爱寻欢作乐的人也有惜花的一天,柳烟儿笑话我。我脸一红,可是,怎么能用qiáng的呢。怎么就是qiáng的了,妹妹肯自愿嫁你,便是了了心结——你却因为爱惜她而不敢动她,你平日里的大胆就只敢用来楼里的姐姐身上么,柳烟儿越笑越欢。我双手捂着脸,柳烟儿一针见血,我答不来话。
笑着笑着她就停了,她斟了三杯酒,叹息道:要是我也嫁人了,我也会期待那美妙的一晚,若是……若是没有被回应到,我也会有心病吧,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秀娘是在不高兴这个么,我心下暗忖。
秀娘回来一坐下,猫儿就又窝进了她怀里,打起盹来。柳烟儿笑道:这猫儿很是喜欢妹妹,送给你好了,我在这烟花地里,想了好久都没想到送你些什么礼物合适,钱银太俗,曲子又太酸,字画太过敷衍,现下正好。秀娘一听,连忙站起来:——这怎么行呢。
我拉她坐下,说:送你了就送你了,姐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给猫儿起个名,它就是你的了。
柳烟儿也催促她起名,想了一盏茶的时间,秀娘开口道:就叫文文好么。
这怎么好,我的名不就是文字么。不等我反驳,那猫儿喵呜一声,听起来满意,秀娘浅浅地笑了:那就叫文文了,它懒懒的像极了你贪睡的样子。
哎?这是什么理由,我看它可爱极了,叫她水秀如何?我心里一阵嘀咕。柳烟儿笑得直不起腰来,秀娘也很开心,于是我放弃了反驳。
临到离开时,柳烟儿还在背后喊了句,说都主动些日子才能快活,听得我后背一僵。
晚上,我俯在秀娘光洁的背上,她偏着头,看见她水盈盈的眸子,心中一阵dàng漾。她闭着眼睛,问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