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将Julian的头稍稍向后仰靠,打开花洒,小心地让温热的水流自他头顶均匀浇下,却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华港生担心水流进他眼里,便道:“把眼睛闭上。”
他恍若未闻, 眼睛依然紧紧盯牢他,像是生怕一个眨眼他便跑了。
华港生笑了一下,伸手去合他眼睛, 他却突然抓住了他手掌。
掌心下是他湿濡的脸,咻咻的鼻息,他长长的睫毛在他手掌心里扑动着像小飞虫的翅膀,一种痒痒的感觉从手心直传到心里。
他摸了摸他脸颊,又轻轻拍了拍,说道:“洗头发呀。”他才慢慢松开了手指。
水温很高,浴室内雾气蒸腾,Julian的脸在弥漫的水汽中也变得模糊起来。他仔细冲gān净了他头上泡沫,拿起浴缸边的海绵,开始给他擦拭身体,从脖子开始,经过锁骨,经过他肩膀上的疤痕,渐渐往下,到他胸前时,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三个明显的弹痕,在他光洁的皮肤上十分刺眼。他仿佛又听到那天huáng昏尖锐的枪声,呼啸着擦过耳边。冰冷的海水,他滚烫的身躯,他无比依赖地将脸埋在他掌心中,像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像方才一样。
那夜朦胧的星光和声响,他内心的恐慌与悸动,以及痛楚都长驻心头,那个用羽毛一般浓密睫毛在他掌心扑扇的孩子,从此令他魂牵梦萦——直到,二十八年以后,他再一次把脸贴在他手掌心上,又一次启动了他神奇的魔力。
他沉默着,轻轻拭过那些久远的伤痕,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
Julian突然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华港生出门之前已用冰袋在脸颊上敷了许久,肿胀的感觉下去了很多,但嘴角的伤却无法遮掩。他含糊地道:“出门走得急,摔了。”
他嗤笑,“哦,那你这一跤摔的角度真刁钻。”
过了一会,他忽然又道:“让我看看你的。”
华港生愣了一下,道:“不好看,不要了。”
他道:“我要。”语气中带着任性。
华港生叹了口气,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他的枪伤,两个在肋骨下方,胸腹之间,位置十分接近,一个在左上臂。年深日久,疤痕已经变淡,但在他白皙的肤色上还是十分明显。
Julian伸出手摸了摸他胸下疤痕,轻声道:“疼么?”
华港生摇摇头道:“不疼。”当时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因为他内心的痛楚早已超过这百倍。
Julian又问:“你怪他吗?”
“他?”他又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不,这三枪,他是替你还给我的。”
Julian便向着他伸过脸来,“要不,你也打我一拳,算我替他还给你的。”
华港生蹙眉道:“不用了……你为什么要替他还?你可以代表他么?”
Julian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因为我是他老板啊……你,吃醋了?”
他被热水泡得久了,脸颊和身体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眉目之间水光潋滟,眼中似有火花一闪而过。
这样的一张脸,这熟悉的神态,这种目光,这般情景,这个人。
华港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放下海绵就要起身,却蓦地被Julian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声音低沉,几乎有些蛮横:“不准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了过去,他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他唇齿之间的清新气息轻轻掠过他嘴唇,令他一阵心悸。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对视。
在以前,他很少回应Julian的注视。他灼灼的目光总是会让他想起黑暗丛林中伺机捕猎的猛shòu,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杀伤力。每次碰上他暧昧的眼神,他都会假装不经意地错开视线,他的眼睛像燃烧着地火的深渊,危险而又吸引人,令人害怕却又会忍不住去探究。而他的身份一直在提醒他,有些危险要尽量避开。
但此时此刻,在这静默的瞬间里,他们眼神jiāo错在一起,不再抗拒,也不再闪躲。他们之间只有真实,没有障碍。他回应着他的目光,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以勇敢而又屈服的姿态,以一切了然于心的释然,以一种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的眼神回望着他。
Julian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开了他的手,慢慢搭上他的肩。
不知是怎么开始的,等到他稍稍清醒一点时,他们的嘴唇已经碰到了一起。他的舌尖灵活地从他齿间探了进去,绞住了他的舌,难舍难分。
过了半晌,两人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华港生挪动了一下身体,说,“洗好起来,我给你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