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湖·江中梅雪(60)

吴贾拍了拍矮个的肩膀:“夷康说的没错,既然造过孽,就该还。”

“不知前辈造的什么孽,不能让晚生知道呢?”浦玉推门而入。

四下无人说话,唯独吴贾站起了身。

“是那个……”谭苑站起身,脸上的瘦肉颤抖起来,gān笑着正要解释,被吴贾拦下。

“既然先生已经听到了,就不再隐瞒了。”

浦玉站正身子,洗耳恭听。

“我们四人,是半惹囚的人,二十三年前,曾是血洗夏葛两家的恶人之一。”话音刚落,剩下四人纷纷站起,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着。

浦玉的笑容消逝,紧紧盯着他们,捏着剑柄,却不曾拔出半毫。

滴滴答答的,月色隐去了,几点雨滴落下,起初蓄着势,只稀稀疏疏的滴在地上,刮进屋里几缕cháo气,又凉又腥的,钻进他鼻子里,钻进他的发间,心里,只觉着冷,有些涩。

等到则袖几人发现浦玉不见,来到屋里时,雨就开始泼了一样的下。不一会儿,房顶的茅草开始往下流水,哗哗的流到墙根的顺水道,又像是流进他心里的漩涡。

“怎么了浦玉?”鬼见怜拉着浦玉,一脸担忧的问。白日里浦玉的状态叫鬼见怜也不能不担心他,现下这几个男人没一个不叫她担心的。浦玉yīn沉着脸一直不说话,则袖魂不守舍,归雁也是心事繁多。算是叫她操碎了心。

第41章 (四十一)异乡夜雨落入故地

浦玉也没有回答她,继续拧着眉头,瞳孔像是着了火。

拔剑,或是不拔剑。

“我们只是听命于独孤,也曾试图阻止,只是那些可怜的人的亲人死太多,杀红了眼,朝我们劈来,我们才还手的,最终打算逃出来,良心已经昧了,不能黑。”

接着,吴贾四人掠袍跪了下来。

那日的大雨似乎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决堤的瀑布。

拔剑,或是不拔剑。

他们的命也被捏在别人手里。如今杀了他们不过是拔剑的事。

可,如今他们的命又和当初的夏葛之人有什么不同呢?就是那时,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屠夫手里的刀俎与鱼肉,不过都是鱼肉罢了,一个流血,一个流泪。

风还在他发间钻,凄冷的钻进他的眸子,在他眼睛里,突然就呼啸起来,刮起了海làng,刮落了梅花。

他斜斜眼睛,转过身:“不早了。”

说完,推门离开了。

鬼见怜的心一下踏实下来。

也就是那一刻,浦玉的煞气突然不再那么凶狠,不再与夜色一个色彩,而是雨季的天色,雨后的山色。

第二日清晨,雨不知不觉就停下了,院子里湿漉漉的,也没几个过路的,天上yīn沉沉的却不再下雨,空气cháo湿,却没昨日那么冷。

“这就走吗?”则袖看着浦玉。

“走吧,问这么多。”鬼见怜看了一眼则袖道。

则袖这才闭了嘴,进屋去把墨锵锵扶出来。

“浦玉。”鬼见怜走过去:“我听老和尚说过你的煞气。”

“师父还懂这些。”浦玉将马车牵到路上,笑道。

“我什么不懂啊。”鬼见怜得意的笑笑,紧接着说:“不过我能觉着,昨个夜里的雨,把你的煞气洗掉好些。”说完,见则袖扶墨锵锵出来,归雁不好帮忙,鬼见怜就赶紧过去搭手了。

浦玉摸摸马,叹了口气,将杌凳拿出来叫墨锵锵使。

“锵锵好些了没有?”浦玉问。

则袖笑道:“好多了,看着今儿说不定能醒。”

浦玉也舒心一笑,坐上马车,一喝,就离开了。

“大哥。”谭苑看着浦玉他们离开。

“回去吧。”吴贾转身进了屋子。

“要不要去妙chūn堂呢?正好高先生也在那里。”则袖问浦玉。

浦玉听了点点头:“正好叫锵锵修养一下。”说完,浦玉看向归雁:“归雁,你可要回天星照?”

“师父既然叫我跟着大哥锻炼,又怎么能回去呢?”归雁接着说:“我今天晚上与归雀写信,叫他与我们会合。”

浦玉笑笑,道:“这也不错。”

白匙给易君下的任务,就是杀了夏浦玉,如今没有杀成,他又何去何从呢?

这日夜里下了雨,他躲进风雨桥,拔出剑看着剑刃上的缺口。果然,夏浦玉不能小觑,平日里见到的不曾是他的真功夫,那么些年,更何况他血脉就是习武之才,怎么也能比得过易君的。如果当时没有拿话激他,易君也不知道自己有何下场。

真正渡江湖的人,常常觉着身在异乡,常常觉着自己飘零,又觉着飘零也是安定。

只是易君不明白,江岸冬为什么要一直等着他。易君不曾打算杀了她,纵是易芳因她被抓,自己因她而俘。她又何曾是个己由心,身由己的人呢?她背上了江雪斋,她便一辈子离不开淞江河畔,除非江雪斋没了。既然要qiáng,如今这个局面她也愧怍,江雪斋若是没了,她也活不下去。她也明白,江雪斋能依旧幸存不是她的坚守就能守住的,她的存在太微小,说她在坚守,还不如说是江雪斋用它的威慑来庇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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