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女儿,与太师一般,蓝眸,可惜,太师与她没缘分。”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时让他惊愕至极,他知道这个怪老头说的是什么,丽华……是在说丽华。
那个他和般若都亏欠的女儿,那个他和般若都装作忘记的女儿。
夕阳下,那个怪老头衣衫褴褛的站在那里。
“什么女儿……”他声音颤抖的很,抿抿唇,神色紧张至极。
那老人身上邋遢的很,只那双眸子,格外清亮,他只看着宇文护,“那个女儿,叫丽华。”他又喊了一声,笑道,“太师相信天命吗。”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怪老头,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那笑可怕的很。
宇文护从未有过此刻模样,他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脑子一片混乱,“你知道些什么!”
南疆的公子,曾与他说,他留住了般若的魂魄,又与他说,用阳寿可以换得一个梦。
只是这个梦,未免太容易破碎了。
他什么都舍弃了,他尚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以命换命,以命搏命。
“说吧,你还知道些什么……”他笑了笑,竟没有半分白日的仓皇,然而用一种格外嘲讽的语气,与那怪老头说话。
那怪老头也不惧,直看着宇文护,房中的烛火有些昏暗,衬出他额前阴影,“你本就没有登基为帝的命……”
宇文护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怪老头,“那又如何?”他这句反问,竟让人听不出情绪如何。
“你与独孤般若,本也没有姻缘之约……”
宇文护抿唇,却没说话。
“独孤般若会因为太师,而死。”
仿佛只因这句话,他褪了所有的保护他能够活下去的东西,决绝,狠厉,他冲上前去,茶盏落了地,砸的通脆,他拽着那人的衣襟,“般若不会死!”可他的身子浑身颤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要杀了你!”
他终究没有杀了那个人……
屋内还燃着香,他好似没了气力,跌靠在屏风处,乌发凌乱,他忽然抬起手,眼眶通红,只看着自己的手。
般若就死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全无,身上的暖意,一点一点的散尽……那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想把她的手捂热,想告诉自己,她活着,活的好好的。
可到最后,那身躯冰凉的让他余生再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是了,他杀了般若
般若早死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十里红妆终是空
近来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太师宇文护迎娶独孤家的大女公子。
下礼那日就已经是全城轰动,就连京郊百姓都来凑热闹,不仅因宇文护权倾朝野,更因那礼担绵延整条长安大街,因而迎亲当日,更是瞩目,早在几日之前,红绸挽街,大半商铺都得了太师府送来的谢礼,自然都任凭那红幔高挂,遮天蔽日。
可宇文护却没有来……
长安大街,人潮涌动,人人都在等着这一场盛事,可宇文护却没有来迎亲。
“宇文护呢,他怎么不来迎亲?”伽罗站在红幔高挂的府门前,已过了迎亲吉时,转眼就要到正午了,她直呼其名,问的是早偷偷跑到太师府去问情况的独孤顺。
曼陀心中暗道,“独孤般若这次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心中有隐隐想着,定然是太师反悔了,连名分也不会给般若了。
独孤信的脸色很是不好,他抬头,透过那红幔看着日头,忽然转身入内,“关门!”
外头之人一阵唏嘘,人人都知晓,这是奇耻大辱,寻常百姓都不能相容,何况是独孤这等大世家,婢子仆役正要听从独孤信的吩咐,将这厚重大门关上之时。
里头传来女子声音,“慢着!”
但见里头缓步而来的,正是一身嫁衣的独孤般若,她步履不疾不徐,偏生发间那赤金东珠步摇微摇曳,红妆模样,衬出几分不属于闺中女子的魄力,雍容华贵间,她竟没有一点觉得被羞辱的意思。
“般若,你看到了!”独孤信见着她,别过脸去,后悔自己听信宇文护的话,轻而易举的就把般若交托于他。
般若那外头罩着的纱罗上绣着花团锦簇,此下,更让人觉得她无比可怜。
“既然太师府无人来迎,女儿自己去就是了。”她微微仰起头,好似这话无关紧要的很。
独孤信听她此言,一时一口气都有些上不开,挥手就要打她,伽罗适时拽着独孤信的臂腕,“阿爹不要。”她放低了声音,“这儿这么多人呢,咱们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去了。”
“宇文护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你可知道,无人迎亲,你自请上门,旁人就会看轻你,我独孤一门的名声……”独孤信声音虽低,可这愠怒却是实实在在的,般若要自己去宇文护那里,在他看来,就是丑事。
“古语有言‘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女儿既有媒妁之约,则可堂堂正正的入宇文护的府中,与名声何碍?”
独孤府门前,独孤般若就站在那儿,仿佛今日,无人可再阻拦她,红妆嫁衣……
宇文护并不在府中。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看着,独孤家的大女公子,孤身上了轿,无人相送,无人相迎。
长长的台阶,她微撩起衣裙,一步一步。
“女公子。”太师府里头似乎乱的很,前来迎的,竟只是个门房小厮,弱冠之年,见着般若嫁衣而来,一时慌了神,也理不清,如今是什么意思。
般若微仰起头,“你们太师呢?”
哥舒是听着外头的禀报而来的,来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他一直派人去找宇文护,竟忘了今日是宇文护迎亲的日子,整个府里都知道哥舒素来不喜欢这个女公子,因而谁也没有提醒。
哥舒居高临下,看着站在石阶下的独孤般若,下意识环顾四周,除了窃窃私语看笑话的百姓,竟没一个府中的人,他心下发寒,想着等宇文护回来定然要处置他,又连忙大喊一声,“放肆,什么女公子,这是新过门的夫人,还不快请进来!”
青庐早已搭好,哥舒引着般若入内,整个府内,都有些诡异气息。
红烛还未点燃,忽然府门外,一阵嘈杂,“太师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般若循声看去,那个旁人口中弃了她的男子,入了府门,与那红幔之下,执剑而行,那剑刃上,尚还有些猩红,“嘀嗒”,一滴血,落在青石板的路上。
“主上!”哥舒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迎了上去。
般若就那样看着他,他仿佛变了个人,才几日功夫他已憔悴不成的样子,没了半分原来的丰神俊朗,那双本该蕴着星辰的眸子也暗淡无光。
“滚开!”他见着哥舒,却仿佛并不认识,手上寒剑猛然一挥,哥舒丝毫防范也无,臂腕之上,顿时鲜血入住,哥舒吃痛出声,正要询问,却见宇文护眸子通红,什么人都不认得一般。
才这瞬时,他染着鲜血的剑刃,直指与哥舒,哥舒竟一时躲都不知往哪儿躲,“主上!”
电光火石之间,竟是般若拉了哥舒一把,那力道,带的哥舒脚步微的踉跄,跌倒于地,险险躲过宇文护手中的剑刃,“阿护!”般若大喊一声。
他终于见到她了,如梦初醒,手上的剑落了地。
“我杀了宇文毓……”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他看着般若,仿佛忽然想起些什么,隔着红幔,冲上前去,猛地抱紧了她,连喘息都困难。
“般若……”他闭上眼,死死的抱着她,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仿佛,是想要紧紧抓住可最后只能从指尖流逝的泥沙,“我把宇文毓杀了,再杀了哥舒,最后杀了宇文护,就算偿命了吧?”
伽罗一直都很担心般若,她明知宇文护是真心待她阿姐,却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唯恐阿姐在太师府受委屈,于是趁独孤信不察,溜出了独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