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倒是也冠上为国捐躯的头衔,可我家中老娘真的需要吗?心血付出,我们随诸道节使,加上回纥兵相助,把史朝义从濮州追到拔滑州,再追卫州,饿得都能从马上滚下来,我们也坚持了五年,整整五年。”
最先扯草吃的男子,嘴里塞了粮食,言论做派倒不似其他三人大咧豪迈,许是安衾思他们将他腹中草莽给激发无余,但刚要再开口,易宣就问道:“你们是被bī无奈才去迎阵杀敌吗?”
几人想了想,慢慢都摇了摇头,唯有那扯草吃的男子说道:“成亲前一天被抓住去兵营,志向做个文生,可命偏偏让我当了武生。”
易宣听他说法,倒不曾经历过他这种命中无奈的感受,刚要开口对其他三人说,身旁唐零儿突然钻进话,目光坚定,可颇有些惋惜道:“都说世事无常难料,其实最难料的是人心。”
便说着,瞧了安衾思一眼,见她站在庙口,恍惚似地递来平常神色,唐零儿又埋头见自己手被敷了一层玉泥膏,她缓缓朝那人说道:“自己的心是肉长,别人的难道就是铁铸的?随遇而安,安的不是你五年前在何处,今日又在何处,明日又将去哪里,安的,是你的心。”
再抬眼瞧安衾思,唐零儿瞬然眼角又冒了些酸意,又庆幸她没如小兵所说般尝不到眼泪的滋味,默默看向她,走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私心里,在衾思靠近时,她给自己添了句:安得是衾思。
人们总是太会使用抱怨这个天分,而有些人却是利用它,为己疏泄。他们当小兵跟在将军身后转,是因为他们只能当小兵。
易宣见唐零儿没开口了,师兄搂住她肩,她也顺势倒在她肩头,吃草的书生小兵恍若沉浸到另一个场面,他忙不迭开口朝那三人说道:“他不得已为之而阻自己而为,你们明明可以跟我一样保家卫国,为什么还要当一个逃兵,你们选择了开始,过程痛苦我能理解,如你们所言,史朝义一类命不久矣,昔日希望就在眼前,为什不能走到一个结果,如果我是你们,有翻山越岭逃亡的力气,还不如使出最后一点劲杀一个敌人。”正说着就提神敛目,手就腰伸向腰侧刀。
那三人听易宣说的像是有些在理,但一看他不过十几小儿模样,保家卫国的年龄线肯定都还未上,可有些话经得起细想,三人缓缓低头再抬头,忽然觉得对面坐的是幼时的自己。小时不识月,呼做作白玉盘,一旦看清白玉盘不过是黑夜中一盏微弱而遥远的灯,影子就悄声不见,他们也抛开幼年,活成个不知年岁的人。
安衾思眼神凝滞,瞳中波纹流动,看向唐零儿和易宣,这两个跟自己一路下来的孩子,似乎不一样了,垂眸见零儿手上裹的透色腻状,肌肤胜雪,白诃给的药让她肤质比之前更为细腻,果然心思也更细了。
三人噤声不言,嘴边有很多个理由,可任说一个,他们知晓自己都能将这理由打败,也许是吃饱了的缘故,倒有些想念刀枪jiāo接,他们毫无顾忌,以命相抵的瞬间。
“四位,原是跟着李光弼将军的军队吗?”
见那yīn美男子问话,四人从神思中抽身,点头道是。
安衾思见朱承星也挤在唐零儿和易宣空出的火堆旁,两臂一抬,将唐零儿腾空移到她这边点,继续问道:“曾听闻田承嗣被击败,薛嵩率领州县降唐,这两位史朝义的左膀右臂也算让他半肢半残,现在薛嵩归唐做官,田承嗣也失去消息,你们可知他的去处?”
唐零儿一知半解,又暗想许是她自己没见识,同名同姓的人甚多,就算将军李光弼是师叔李光弼,在这群人身上也问不出来什么话,也不奇怪安衾思为何不问,反倒是心领神会对易宣望递过去一眼。
三人各自对挤了个眼神,入营之前就受过训练,咬断舌,都不能透露丁点战事去向,也未想到男子还晓得这两个消息,他们都是半月前从营里跑出来之前才耳闻这消息,也不知且不切实际,他们的任务就是埋头苦gān上阵杀敌而已。
“几位一旦出营,可是回不去了,我只是同家弟一样,想关心下国生大事,瑞沁。”安衾思话一放下,瑞沁就从行李袋拿了一锭银子放在书生气息的人手里。
唐零儿微微皱了皱眉,不知瑞沁怎和衾思这般默契。
而那满嘴草饼香的男子,瞧了瞧递过来的银子,不甚在意地放在身旁,说道:“我不止知田承嗣现在哪儿,还知史朝义现如今又在何处,公子银两给的薄厚,就是我这张嘴的紧松。”
第55章 五十五
吃饱攒了力气,也思了欲念,小兵几人仔细瞧他们几个不过病弱残,还带女人费事,眼下又有银子可救命,还不紧了口多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