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往草屋上一盆接一盆往上扑,火势烧焦屋顶,烧烬草星子乘风飘落,又遇上gān粮灯油,更是一拥而起,点着纸窗烧。风穿黑夜过竹林,借火烧开每家每户的窗口,家家后房都摆满烧得发红的刑具,比起五爷单锁人的铁椅,更有擦满血的老虎凳,变形的手指夹,木人锥,刮片刀……血腥味在夜里再也藏不住,风咆哮宣誓他们的罪过。一切不义的过错,扭曲的争斗,shòu心人面……都像屋檐上的茅草,看似团成一排,实则火一点头,就全散了。
村口河边挤满舀水的人,火光映在水里头,清红淡美,有个村民见小溪那头站了个人,急忙唤道:“你gān站那儿gān啥!灭火!死人!”
嘴边蜷缩起一抹笑,他没回那人,拿起手中酒瓶狠狠灌了一口,再看火光中的村舍,又摇了摇头,慢慢走向村口,脚步很轻,眼神徘徊,拿出他磨得极为锋利的刀,周围人不停搬水,也未注意谁站在路中央。
他凑近一个大汉,那大汉两手提水,身形跟五爷一般肥壮,汗水,溪水扑面裹身,他不介意大汉身上再多一些红水。刀面细利如叶面,轻巧卡在大汉后背心口。
“阿刀!”
听见有人叫他,阿刀闭紧唇笑了笑将刀插地更深。白诃从村口飞速朝他奔来,鼻头酸意上涌,火光在阿刀身后飘动,大汉软身倒下,阿刀边哭边笑,gān净黝黑的脸上看不见泪痕,他张开口,像哑巴啊啊啊了三字,再白诃伸手快靠近他之际,猛一转身将刀刺到自己心脏。
仰后倒下,躺在白诃两臂之间,微微眯眼对他笑,阿刀看他卸了女儿妆,两条辫子也散开,整张脸一如初见,悄悄合上眼,嘴角上扬,幸好,最后一面,也是初见时的他。
白诃见他闭上眼,呆看了几面他的容貌,随后眼帘猛然上抬,吼了几声阿刀,而后又立马放下他,朝自己屋子跑。
易宣也正到处找人,自阿刀将那煮饭的东西猛地一摔,就把他们吓得从梦里惊醒,瑞沁已经找到师兄他们,甚至还找到柳蕴厄,就是不知道白诃在哪里。往他制药的屋子找,除了瓶瓶罐罐和一只gān尸老母jī,人影都没有。
“嘿……”见白诃朝他冲来,易宣说不出话,总不能说你房子着火了吧,见他掠过自己,冲进房子,易宣立即大叫一声白诃,也跟他跑进去。
刺鼻烟味卷入呼吸,青朦朦的烟在上方飘,窗门烧成黑脆残肢,白诃一脚踢开,裙上沾了些火星,他却不管不顾继续朝药屋里走,易宣见状立马捂嘴奔上去,边咳边将白诃衣角染起的小火苗打掉,见他发疯似地在药罐里掀来掀去,还抽空看了眼谁在拍他,易宣咳声说:“别找了!阿刀将你的药全都搬到门外了!”
正捏起一个药罐头,徒然丢开,白诃神情缓慢看向易宣,随即又忽然抓紧易宣瘦羸的肩架,一把推到自己面前,易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身后房梁木柱扑在地面。
火光包围,火星沫子像萤火虫在木头房里飘dàng,易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忽然觉得这画面还挺好看,如果不是白诃立马一掌按下他的脑袋,赶着自己往屋外走,他应该会再多瞧几眼。
两条长龙渐歇见涨,似乎整个村已经没啥可烧,多跑在屋里添光添彩,屋外倒也毫不逊色,金光流夜,村民都抱满一箩筐金银珠宝,叹气道不久才抢的锦衣绸缎都给烧了。
易宣才被压出门,后脖子两根筋就遭白诃拎起,还好他年轻筋软,起身揉脖皱眼看白诃四处张望,急问他在哪,易宣即刻指向拴在槛上的马。
救火,救命,救钱的呼喊此涨彼伏,易宣见白诃从布袋里掏出一小花瓶似的药剂,又掠过自己朝前冲,以为他是去救死扶伤,也跟着在后面跑。见周围村民抱着珠宝幸哉哉的模样,易宣不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丁点想去帮他们的冲动,见他师兄在不远处扶着唐零儿漫步似地也朝他这边走,想转身回去牵马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瞧白诃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好奇。但当见到他抱起地上那人,往人嘴里猛灌药水,可那人纹丝不动,白诃喂药的手也渐渐下滑,他俩在一团光热中奇异地安静,易宣心中怪模怪样,摸了摸放在胸口的信件,瞧阿刀心口插了一把刀,说不出什么感觉,却明白一分: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走上前去,和白诃一同蹲下,不比他面无表情,易宣的眼光变得难以捉摸,再看白诃两手环阿刀的姿势逐步松开,对自己摇头轻笑说了声:“不该这样的,我不该这样的,现在对他而言,是他最好的选择。”
“谁把他杀了?”易宣见阿刀身旁倒了一个胖汉,瞥看一眼还以为是堆没人要的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