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水面,席卷一池寒气朝她冲来,唐零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热身冷,晃了晃神,她知道刚刚所想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开始都不可能成立,阿娘不可能骗她,更莫说衾思了……
“之前史朝义骁勇善战的本领都是将士们拿命给他换来的荣誉,可自从他派更多人寻找这名唐人女子,身虽在军中,心早已飞向这位女子,兵成草芥,节节败退。可敦,若这名女子真是你,这样的男人绝不是你可以托付的,而可汗从小跟随她父亲从边疆塞外到中原,大战中更为我军提供锦囊妙计,可敦你也瞧见,可汗这段时间对你的好,绝不是装出来的,可莫因为这莫须有的身份影响可汗。”一通抗辩说完,易宣看唐零儿面上紧张稍微松了松,他也知刚才不该说那话,一顿劝诫说完,胸口一起一伏,随之又立马上弦提高警惕。
柳蕴厄在楼上急得打团转,竖间耳朵都听不清他们二人说地是什么,当年玄宗仙逝,老臣换新臣,他身为一个不足道的老臣之子,一肚书香气散不开,更是被派去寻什么安家九族,世道乱,皇帝不是成心让他命丧huáng泉给他老父亲做陪衬吗?打着这名号,躲躲藏藏却遭左域明这个同是朝廷叛徒的人寻了出来,要他一同为史家效力。也算是跟左域明有心心相印之感,他俩都虽是唐人,可朝廷并未赏识,投他人怀抱实自己抱负也未尝不可。
可柳蕴厄的心还是焦灼的,他不能像左域明一般心狠手辣,跟在史朝义麾下替他除去同根生的人命,所以碌碌无为,尽管换了个主子,可仍旧是一样的活计。如今,朝廷叫他寻安衾思,史朝义唤他找这脚踝粉斑女子,其实他早就知道唐零儿就是这女子,是青儿与唐零儿一同沐浴时得知,青儿又觉得新鲜好奇便将此事玩乐与他讲,冥冥之中像是老天安排,他历经磨难苦苦寻找这二人,没成想所有的惊喜都与意外伴随。
他意外上青城山,意外进了一家名唤书缃阁的青楼,意外找到唐零儿,更因受伤一事,意外找到李光弼和安衾思,更让他为之意外的是,他尽然有些喜欢这名唤青儿的jì.女,她经历过的种种苦痛让他能感同身受,活泼内敛在她身上溶为一体,让柳蕴厄不能停歇的心有个地方落脚,与她日日缠绵之时,也好像以她心换我心,懂得书缃阁里面这群姑娘们的chūn花秋月,其实是她们遭生活bī迫下不得不劳以慰藉的向阳之地。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是在遭受重大压迫下独自的浅唱□□。柳蕴厄欲放弃这双面间谍的身份,拼一己之力夺得他和青儿一角安定,可孰能料,在斩钉截铁决定放下原来的一切后,命运又找上门来,告诉他这二人就在他身边。
人生就是一场捉弄,捉弄地他不知每日在何处,恐怕只有身首异处才能让他解脱。时光无情总得bī人做出选择,他不如左域明杀伐决断,一条道走到黑,他想成为左域明那样的人,所以经常同他伙在一起,可不知为何,他终究成了自己这种人。
耳边突然钻来的声音吓了柳蕴厄一跳,他急忙转过身,看青儿容貌清亮,手抚上她的肚皮朝自己笑道:“你说我最近怎么如此嗜睡,莫不是有了?”
柳蕴厄不经意弯眉,细粗眉入鬓下弯,看上去倒成了生气的幅度。
青儿连胡乱摸了一把肚子,笑道:“恐是这肝脏脾肺虚了,才想睡觉。”
柳蕴厄听她一言,神色恢复原状,只说道:“衾思师傅他们这么久都还未回来,我下楼去看看。”在青儿面前,他始终得保持另一个书生形象,可柳蕴厄喜欢这个模样。
还未下楼,柳蕴厄就听见码头传来一连串马蹄声,跟着船上涌出去看热闹的人一样,他也急忙冲出去,看唐零儿和瑞基在船侧也稳住身量望过去。
只见码头小船拥堵,不停抛锚载货的船家都停了下来,码头之上一群压一群,身着黑甲胄,手提锃亮长矛的小兵越增越多,其中一肚粗腰圆脸肥硕从马群中款款至首排,吆喝说道:“闻得线报,有叛军在此,凡边境蛮夷经商都得一一排查,如抗拒……”说毕言未尽,转脸肥指一弯,匹匹黑马之间一个锦衣白裳的少年人物遭押了出来,双手附在身后,脸朝下,唯见其身形羸弱,额光明亮。
水纹晃dàng,在光下熠熠生辉,唐零儿抓紧船把手,心忽然一阵剧跳,没由来慌神,瞧岸上那人光生生的额前,与某人相似的衣料。她虚眯眼睛,飞身跑到人cháo拥挤的船头旁,瑞基在后面叫她,仍旧是用她不熟悉的蹩脚中原话叫她。越叫,她越往人堆里挤。
船板上看热闹的见那当兵的提上刀,顿然都往船舱内轻踱步,只听那当兵的说:“便如他,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