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去,为什活,人生意义几何?
左侧灼热眼光刺来,变成刀从安衾思下颌挂到眉心,有一股力按住她的眉心重重将她往后推。当年同抱在怀里的小娃,萝卜小手臂肉嘟嘟,两粒浅色琉璃珠,透明gān净,失去所有的日子里,安衾思逐渐连她也失去了,小孩是天上掉的运气,可但看清一切黑暗面后,安衾思知道她已经失去触碰幸福的能力,而零儿现在一如过往喜欢抱在自己手腕的姿态一般,一如当初才捡了她回家一般欢喜可人,暗暗不知世事……不知自己是个多么残缺的人,又不知自己内心世界是多么不堪,身上又背负多少不堪的往事,若不是师叔当初沿江过救了自己一命,在带自己到这青灯古佛地,她早就魂归地狱去给千万游魂孤鬼赎罪了。
哪知心中空虚岂能是几缕烟,几声梵音能够填满的,行尸走肉穿身破袈裟,一日之计师叔告诉她父亲不是被安庆绪所杀,联合李猪儿所夺性命,实则是史思明和其子史朝义想吞了安家兵力好于唐军抗衡夺天下。
史叔,朝义这两个名字在两家结好时念过不下百次,安衾思怎会信,可当听见史思明将安庆绪杀了后,侵吞安家所剩无几的权势,世间,她好像没有什么不信了。
仇恨能让人活下去,所以安衾思信。
脚步仿佛还在动,樱花叶打在脸上轻柔,滑顺刮下落在青石板面,安衾思懂唐零儿说的一切,或者说在很久,不远之前,从一堆血肉之躯中抱她出来时,就将全部心寄在她身上,而自己抱着行将枯萎的几片凋零叶子一瓣瓣扯下,活得像个真和尚,隔绝似懂非懂的一切,只为仇恨而活,可人实在不堪,连和尚身份都是假的,可假人不会流血亦非有情,零儿,你是真人,你得,离我远点。
“衾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衾思,我不在意你的身份。”唐零儿踮着脚尖,轻乎乎chuī到安衾思耳畔:“我不在意你是胡人,我也不在意你家之前是做什么的,也不在意你为甚当和尚。”
“等我及笄之日到了,你,娶我回家?”
“衾思……为我还俗,好不好?”唐零儿瞧他呆呆地听自己讲了这几句,别过头却不看他,伸出手臂滑过脸庞,袖口宽大带来一阵小风,扇地她眼角不知受哪儿感染有点酸,心下发横,跨到安衾思面前团团环住他,嗓音娇柔倔qiáng:“你快要答应我。”
“答应……”胸口缠绕这两字,眉心紧按的力转移到心口使劲压住,安衾思终究将话存在舌下。脚步加快,唇边点染出弯角,笑着转过脸来朝靠在自己肩膀的唐零儿摇了摇头。
呼哧呼哧闻见空气里淡淡樱花味,安衾思卸力眼里重重垂了下,花香稍稍掩盖了唐零儿身上的奶香,腰被俩软骨抱紧,安衾思迅速收拾心思,手指刚碰上又舍不上力扒拉开她,放下任她抱,语气无奈:“零儿。”
“为什么不答应,当和尚就这么好吗?”瞧他手收了,唐零儿连又捆紧了些:“而且还明明是个假和尚。”
安衾思看她跟自己对视一副不到huáng河不死心的模样,眼光笃定,既心酸又生了几分笑意,虚叹了声:“家中早有娘子,只因家贫所以剃度,等着战乱一过,便回家寻她。”
“你乱讲!”唐零儿半假半真听进去了,连忙抽脱出身怒目瞪他:“你家里根本不穷,就是为了骗我!”
“出家人不打妄语。”跟小时候喂她吃食一样,难吃发脾气,水杏眼下会鼓起不浅不深的细条儿。朝寮房漫步过去,三间木瓦房一间她的,一间易宣,一间为客房,师叔住在山顶,偶尔才下来。客房灯已经点亮,安衾思侧耳听后面人还会说出什么话,前方立马传来呕哑嘲哳的撕扯声。
“柳公子已经好完了,你看也看够了,天都黑了,快回!”huáng蜡烛光打在易宣头顶,黑夜中就像颗劣质夜明珠。
“你急什么嘛。”青儿的声,相比之下温顺许多。
“你这样看,我给你说,柳公子才好不了。”易宣眼见柳公子阖上眼像根本不愿搭理青儿,脸色却泛出些红润,心下奇道:他恢复的速度也太慢了。
青儿两腮微红,没好意思瞥了易宣一眼,又捏起手帕给柳蕴厄擦了擦并为出的汗。
唐零儿也听到了,看安衾思高瘦背影朝那团光越走越进,不情愿皱了皱眉,连小跑到他身边问道:“你真有娘子?”
安衾思瞥见她两柳眉细细弯紧,忍不住笑了声:“是的,在小时就便定终身。”便说着朝前那高闹吵音走去,瞥眼见身边人没跟上来,步子特意放开,见她还没跟上来,转身一看,熹微烛光被自己遮了一大半,还有一小部分洒零儿下巴处,蹙眉看了良久,瞧她眼里熠熠生辉,吐出的词却异味怪诞,嘴瓣如云边微星,唇线起伏如云状,喃喃道:“我可不当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