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们头顶上已经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木材撞击声,大块大块烧焦的木头从头顶上往下掉,安柏微死死咬着牙,他抱住陆辙,生拉硬拽地往外扯,其间安柏微几次感觉到陆辙的身体往下沉,自己也跟着趔趄了好几步,他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要和身体分离了,但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叫嚣着不能丢下陆辙,他手里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将整个生命都jiāo给了他——他决不能丢下他。
安柏微知道,要是陆辙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会绝望成自己无法想象的样子。
最后差几步逃出生天的时候,安柏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抱起陆辙,一个箭步冲出了研究所,也几乎是那一刹那间,身后的研究所轰然倒塌。
“不怕。”陆辙头一次温柔地捏了捏安柏微的脸,声音很轻,“我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安柏微登时抓紧陆辙的手:“以后也不行。”
陆辙只是抿嘴笑了笑,眼神中染上一丝极淡的悲伤:“可江队没人陪啊,柏微。”
第73章 Chapter 73
安柏微陪到陆辙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靠在走廊上抓了抓头发,无力地蹲了下去。
这该死的时候,他满脑子竟然都是陆辙刚才那一声“柏微”。
难道不应该先关心案子并且把陆辙这个想跟着江队去死的念头纠正过来吗?
安柏微越想越烦躁,最后给杨乐佩打过电话去,张口就问。
“你有没有什么把人复活的法子?”
杨乐佩摸不着头脑:“你刚睡醒?”
被质疑jīng神有问题的安柏微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万昌廷刚醒,一直在问蒲英哪去了,你要不过来看看?”
“我现在过去。”
五分钟后,安柏微推开了楼下的病房门。
万昌廷穿着一身病号服,正捧着水杯坐在chuáng上,他没什么外伤,只算个轻度烧伤,只不过吸入烟雾过多,导致肺部感染。
见到熟人进来,万昌廷稍稍抬了抬眼,第一句话就是:“蒲英呢?”
安柏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万昌廷有些茫然地环视了病房一周,摇了摇头,还是那个问题:“蒲英呢?”
“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安柏微无动于衷。
“……”万昌廷微微皱起眉,像是在回忆那场大火,片刻后,突然一哂,喃喃道,“是我,是我放的火。”
安柏微眯了眯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万昌廷。
“有些事,是不能被发现的……有的事比研究还要重要。”万昌廷说的语无伦次,“我不要那些东西了,我想见见蒲英……让我见见蒲英可以吗?”
“让你见蒲英?”安柏微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对、对……蒲英。”万昌廷作为一个学者的冷静和沉稳尽数褪去,露出表壳下状如婴孩的拘谨和紧张。
“你就没有想过,蒲英已经不在的事实吗?”安柏微一字一顿,“你知道我进火场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吗?那个才十七岁的男孩趴在你身上,他身上的衣服都在燃烧,头发也烧着了,但他依旧保护着你,哪怕被烧成那样,他也没有往旁边偏离半分。”
万昌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即将要大哭起来似的,可是他没有,他用最后一点尊严压抑住了眼泪,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蒲英不可能不在,他一定还在。”
安柏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他还在,为什么不来看你?万教授,您难道从来没有想象过没有蒲英的生活吗?难道蒲英必须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为你做事吗?或许他爱的卑微,但您不该把他想的也如此卑微。”
“我没有……”万昌廷无意识地摇着头,他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蓦地失了声,接着一把捂住脸,眼泪登时流到了下巴。
杨乐佩轻轻叹了口气,他看了安柏微一眼,扑面而来的是无比的熟悉感——安柏微总是有这种能力,几句话就能戳中人心最柔软地方的能力。
“如果您非要一个说法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蒲英已经不在了——不是别人,就是您的儿子,您的爱人,万蒲英,他已经不在了。”安柏微平静地说,“他死于您亲手放的那场大火,也死于为了将您从火中救出,他的生命始终是在为你流逝的,他的死,你怨不得任何人。”
万昌廷说不出话,巨大的悲伤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使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您刚才说,有些事,需要用大火来纪念,您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蒲英。”安柏微淡淡道,“如果您想让蒲英安息的话,希望您能把今年做过的事坦白jiāo代,好让蒲英离开的有些价值,而不是不明不白地被自己的爸爸亲手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