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像优美的小调,萦绕回dàng在屋子里。
纪冽月站在门口,不敢踏进。
“早餐想吃什么,李医生下午三点到。”
“嗯。”
这人回他,拿起牛奶,一饮而下。
这人走到窗边望着。
天边的云彩被阳光染成金红色,堆积成大片大片美得让人想流泪的孤寂。
这人蹙眉凝视远方。
纪冽月瞥见了他眉间的愁,不动声色。
“炘云,许霄和从雨下个月结婚,林氏的邀请我会代替你出席。”
“好。”
“明天我就回国,接下来的治疗我跟李医生已经商量好,你听他的就行。”
“好。”
“记得多接受阳光,多运动,多放松心情,对你的病有利。”
“好。”
“……”
纪冽月嘱咐了很多,纪炘云都是乖乖听话,从不反抗,从不怀疑,仿佛他在心里构筑了一个小小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常常一个人待着,你亲昵地唤他,炘云,他会看,也会笑,可那笑是纪冽月没有见过的笑容。
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好看,眼神里的空dòng就有多么明显。
纪冽月曾天真的以为,没事的,时间久了就会忘掉,时间久了就不会痛了,希望离开就能好过,希望爱情没了亲情能够代替。
可看他这样的次数多了,这样笑的样子多了,后来纪冽月意识到了什么。
纪炘云的眼神里有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在传递,像一团雾化为一张大网包围着,却只包围了他自己。
在某个夜晚,纪冽月看他死死地咬着手指,看着他在黑暗中挣扎、咆哮。
纪冽月上前紧紧抱住他,不让他伤害自己。
他的手被他咬破,血腥味充斥口腔,绝望充满空气。
是谁热烫的眼泪打到伤口上,刺心地疼痛着。
可疼的却不是他一个人。
此后每当夜晚再来,纪炘云的心就一点点下沉,下沉到冰冷的海水里面,快要窒息。
每一个夜晚都是折磨,每一个夜晚都是绝望。
越是不想记得就越是记得,越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没人知道纪炘云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天忍受着胸口翻江倒海的剧痛,想着想着疯狂地想着,为那个人的笑容而心悸,为爱那个人心几乎要将胸腔冲破,可心悸之后却是铺天盖地的绝望,起起伏伏,混乱不堪。
他试着把那个人的名字写下来,一笔一划,一张又一张。
他想她的样子,浅笑的,发愣的,寂寞的,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
纪炘云把她的名字贴在墙上。
可渐渐的纪炘云不再站在窗边看着,不想面对没有那个人的事实。
很多个夜晚,纪炘云坐在地上头靠着墙睡去。
在梦里,他不停地唤着那个让他疯癫的名字。
纪冽月躲在墙角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这才意识到纪炘云病了,很严重很严重。
纪炘云很痛苦并开始夜夜失眠,他总是出现幻听,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到最后看到人就躲,连家人都不能见。
夜晚,纪冽月听到纪炘云的房间传来惨叫声。
纪冽月飞奔到门边向里面张望,却看见纪炘云绝然的坐在角落,脸埋在双臂间,喃喃自语。
“……你就那样不爱我……情愿死都不见我……我牵绊不住你……连我们的孩子也不能……你对我那么不公平……你对我比谁都狠心……”
“……我那么那么地爱你……我不愿意看见这样悲伤的你……可你却把悲伤留给了我……”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我的命都可以……我只要你回来……你回到我的身边……江瞬……”
纪冽月的心底生出一根又一根的细线,蔓延开来,延伸到心脏。
原来他们都一样,不管过了多久,心里最爱的人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那些过往,那些时刻,变成沉睡在冰下的池水,凝固令他短暂忘却了,却在不经意之间还是会让他想起的伤心记忆。
chūn日,阳光晴好。
纪冽月离开了,屋子里除了保姆,只剩他。
心,始终有一种被挖空的感觉,如行尸走肉一般,纪炘云qiáng迫地把自己的心关进一间小屋。
他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
这间小屋里有他和她的回忆。
回忆一点一点被打开,纪炘云的表情变得温柔。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他跟她厮守一生的情形。
可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却不在。
纪炘云也知道自己生病了。
听闻那场惨烈的大火,听闻她困在大火里,听闻她尸骨无存,当时他就崩溃了。
每夜每夜,他在黑暗里明明等到快睡着却总被大火里她惨烈的样子惊醒,他总是梦到她站在火焰里向他绽开绝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