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不赞成的摇摇头:“都是些流言,做不得真的,我倒觉得,念得好听,叫它甚么没有差别。”
马面手臂jiāo叉朝上一哼:“无趣之鬼。”
我与他们兄弟俩也算旧识,jiāo谈了数十次,早就看透了牛头敦厚的品性。
敦厚之人必定无趣吗?那可不一定。
无趣之人缘因敦厚吗?那更不可信。
就像这次,杜湲那只可恨的guī就十分无趣,兼也冷僻惹人憎。
“牛头大哥,帮我看一下,他什么时候下来。”
牛头把勾魂簿翻了又翻,啧啧称叹:“没想到当只长寿guī,功德就趋于圆满了,魔障将除,仙根直须清宁,这是大好事啊。不过乌guī寿命长,可怜小乐还需等一百零二年。”
……
我默默在桥边搭了一个小竹棚,住下了。
地府里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鲜活的生灵。我细数数次来往冥府的经历:yīn风起,鬼门关,huáng泉路,过忘川,奈何桥,望乡台,览凡册,孟婆汤,别前尘,再投胎――无非是一套成规,一个过场。
仿佛所谓前世今生,只是不停循环的同一折戏一样,由台上的人换个躯壳重演罢了。就如同我与杜湲。
我们共历九十九世,每一次都如命定一般:
他是墙根草,我是庭边树。
他是占巢鸠,我是搭巢雀。
他是励jīng图治的君王,我便是那忠心不二的良臣。
他是揭竿而起的枭雄,我就是那择投明主的谋士。
他常常冷淡无情把别人的真心当作施舍概不接受,我却甘心奉上,因为他真的孤独得有点,招人怜。
每一世,都是一出成全的戏码,我在其中周旋,使他顺利踏上坦途。这么想,我却有几分自得,毕竟他的戾气越来越少、功德渐渐圆满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届时他羽化飞升,少不得要谢我一番。
等他来了,投胎前先对天许个愿,愿这最后一遭,写的美满、不同些。既然杜湲将要消去戾气回归本性,想来这一世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互相gān瞪眼,可以好好相处了。
从前我听过一句话,叫“三世缘结,便可求一生百年相偕”。我与他互为牵绊几千年了,说一份感情也无那绝对是假的,孟婆汤只能忘凡,魂魄上的印记却是一遍一遍的烙印,终不能磨灭。
我思前想后,发觉我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爱慕之情参杂其中。不过,与他一同生活倒也没有隔应之感。
唉,我这是当了几千年的磨刀石,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情爱给磨没了?
我捂着空dàngdàng的心在忘川边缘徘徊,半清半浊的河水映照出我白皙的脸,我想,等杜湲的事了解了,就凭这张脸,找一小娘子色授魂与又有何难?远不必在此自叹自怜。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我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人。居然还是我当乌guī时最后买下我的年轻公子。我拍了拍脑袋,斥责自己道:慕乐啊慕乐,你完了,愈发肤浅了,只因长得比较俊,你就心醉情移了!
这算什么事?当了几千年磨刀石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心系上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子。谁要分桃断袖!这一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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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湲在凡间待了五十年就下来了。
我笑他:“是不是又发狂咬了人被煲汤了?”
“不是,”他浅浅笑答,“这次连累你久等了。”
我把杜湲近几次下来的时间捋了一遍,渐渐发现了端倪。
其一,我总是先他而去,他一般了却凡事后便也下来了,这几次都不是寿终正寝…像是殉情一般…
其二,这次他摸不准我几时下来,就折了个中,以为这样就能让先走的那个少等一些日子…
不会这么巧吧。我能否把这些理解成他想跟我待一处――他喜欢我?
我把疑惑暗藏心底,最后一世了,何必生出什么幺蛾子。就算是真的,以后分道扬镳还能如何?若是我自作多情,不就平添尴尬?
驾轻就熟来到衙府,取了支崭新的紫毫就开始比对凡册,我这一世只有短短五年,事少,一页都没有,我随意看了看发现与凡间无差别后,签字,摁手印,一气呵成。
杜湲亦如此。
走到轮回门门口时,杜湲忽地攥紧我的手道:“这一世轮回,我守着你――”
对了,他还不知道我是磨刀石,注定要死在他前头的。他定是把这九十九趟轮回当做了彼此的情缘……不过,随口回应他又何妨。
于是我启唇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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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恰好是上巳节,chūn光普照,万物萌生。
我在一清观的篱笆外遇见一个白衣公子哥,他一见我就问:“你相信仙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