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杨茂杰捋了一把白胡子,道:“尚书令心如铜镜清明,眼光独到,是年轻一代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陈淮知道他们两人忘年之jiāo的jiāo情,拆了手上的简策,展开边看边道:“这双慧眼,看不清朕心中所想。”
杨茂杰从架子上抽了《韩非子》一书出来,放在陈淮面前,不疾不徐道:“君无见其所欲。”
陈淮一看那熟悉的册子脸就拉得老长,道:“除了丞相,也就您敢对朕说教,但说归说,您怎么老拿《韩非子》刺激朕。”
“不想再听老朽唠叨?也行,就请陛下听听尚书令有何高论吧。”
庾霖给huáng门侍郎迎了进来,朝陈淮和杨茂杰行礼一一行礼,杨茂杰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事大,却看陈淮悻悻的模样,遂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陈淮了然,道:“都退下,尚书令留步。”
待人都退走了,陈淮正襟危坐,一副等待老师教导的模样,杨茂杰打开《韩非子》,兀自看着。
陈淮:“……”
庾霖:“……”
良久,还是没人说话,陈淮尴尬地gān咳几声,道:“不打扰先生了,朕这就走。”
“请陛下留步。”杨茂杰放下简策,看向庾泽,皱眉道:“庾泽,你不是有事吗?”
庾霖一揖道:“您的要事先说。”
《韩非子》给啪一声扔在案上,杨茂杰微怒道:“我的要事就是你的要事,怎这般婆娘。”
庾霖:“……”
陈淮:“……”
庾霖这才恍然大悟,皮笑肉不笑。朝陈淮道:“陛下,丞相在廊下等着召见。”
“什么?”陈淮以为他的耳朵出毛病了,道:“你说谁?”
庾霖谦卑的说道:“回陛下,是王丞相。”
陈淮qiáng忍住把他当场拍死的冲动,跑出去了。
杨茂杰悠悠地道:“君人者释其刑徳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
庾霖好心提醒他道:“杨大人,陛下就要回来了。”
很快,那两人走了进来,陈淮扭扭捏捏想要去扶着王弘,王弘则谦卑地躲闪着,两人并肩而行,十几步的距离,两人像江湖高手般一步一招,好半晌才走到庾霖和杨茂杰面前。
王弘朝二人一揖:“庾尚书,杨书监。”
二人回礼。
陈淮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担心得要命,急道:“好了好了,快坐下。”
三位从北方而来的世族子弟佼佼者和皇帝齐聚一堂,皇帝想的是独霸一方,丞相想的是两地世族jiāo融和平共处。尚书令一心隐居寄情山水,秘书监则南北士族两不站,同为一艘名为“梁朝”的船的掌舵者,各怀心思,举足轻重。
杨茂杰起身,拿了竹简和笔,自动移到西向侍者席上,道:“陛下,请容老臣僭越当一回著作郎。”
陈淮把王弘安排在南向坐,随口道:“您老开心就好。”看着王弘病态苍白的脸色,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怎可来找我,让你的长史过来跟我说一声,我去你府上即可。”
“陛下。”王弘皱眉不悦说道。
陈淮蔫了吧唧地说道:“好了好了,来都来了,我不怪你就是。”
庾霖自觉地坐了北向坐,把自己当成块看不见听不见的石头。
陈淮恋恋不舍去到主席上,这样,王弘就在他右边首席,左边则是庾霖和杨茂杰,有意思得很。
“好了,庾尚书,刚刚你说有要事与朕讲,现在可以讲了。”陈淮不咸不淡地说,心里想的却是:你带阿邵拖着病体来找朕还让他在廊下等,这笔账朕记下了。
王弘穿着便装,杨茂杰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嘴角藏着笑意,提笔记录。
庾霖道:“还是请丞相说吧。”
陈淮看着王弘,道:“阿……丞相!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弘那日受了伤,气息不足,声音不大,道:“陛下,臣有一事上奏,请陛下召回廷尉府的人。”
陈淮眼神暗了下去,道:“怎么连丞相也说这样的话?姚祯已经查到,立秋前两日,这名方士由南门进入到丹阳郡,有人看到他从乌衣巷出来,丞相!这事非查不可,有人想要弑君。”
“陛下,咳咳…”王弘捂着嘴低低咳嗽几声,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道:“非也,陛下查的方向不对。太常寺不全是陛下的人,里面有可能动手脚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且,顾太宰当时在现场,若阵是他派人所布,那么臣当时抗旨下圃,他为何不阻止?这恰恰说明不是他。”
陈淮感觉好像被人当头一棒,颇为不快道:“朕还没说要查他呢,你就先为他辩护。”
王弘立刻接道:“臣知陛下,陛下不知臣,是臣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