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成明脸色唰地白了。
所有人屏息以待,看着皇帝如何作答,要知道皇帝对丞相那怎一个“忠”字了得,私下如何没人知道,但在朝堂之上,皇帝可是从未对丞相说过一个“不”字的。
陈淮不出乎众人意料地道,声音明朗地道:“朕准了。”
王弘:“陛下,臣能力有限,分身乏术,恳请陛下恩准太宰同臣一起办事。”
顾思全怔了怔,那表情有点无措,似乎是没料到会有这事。
百官肯定皇帝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上头却迟迟没有声音。连空气都凝住一般,开始有人偷偷抬眼去看上位那人,却是看到天子脸上即将大发雷霆的征兆。
“……朕…准了。”陈淮把指甲抠进肉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王弘不可能不知道陈淮的愤怒,他们认识了十几年,把彼此都摸透了,像黑夜也能在家行走自如一般,只是陈淮被太多不该有的感情蒙蔽了心智,他就像初上战场的小兵,一点小事也能让他草木皆兵,胆战心惊到最后,以为最亲近战友都成了敌人。
“……谢陛下。”
陈淮行了礼,退回列队最前面,面无表情,眼神黯淡,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顾思全道了句“臣领旨”,退回列队,盯着写得满满的匢板,上面全是他jīng心准备分析战局和劝两地世族jiāo出被侵吞的土地的话,看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王弘到底是北方士族的代表,拉他一起查军饷缺失案,其实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从世家大族囊里拿回被贪的军饷。若是惹怒了土著世族,还能有他挡着不是?而且最可怕的是,况且若连他都被迫jiāo出根本不存在却硬是被说成军饷的钱财,一举杀jī儆猴,谁能不乖乖任他宰割?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王弘这个人看起来平和老实,没什么杀伤力,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明,拿人软肋下刀,轻而易举杀得对手丢盔弃甲。
尚书令庾霖拿笏板的手紧了紧。
——
早朝结束,王弘孤身一人走出太极殿。顾思全在他背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纪成明和一众江左世族在他身边簇拥着,对比极为明显。
huáng门侍郎朝王弘小跑而去,顾思全也停住脚步,看得出王弘有些不自在。皇帝在百官还未退出宫就来寻,明眼人一看便知意味着什么,看王弘的目光多了些鄙夷。
也意味着皇帝有多看重丞相。
不一会,王弘就跟着huáng门侍郎又折了回去,但却不是去往太极殿的方向,而是大臣们无法进入的内宫——皇帝的家。
顾思全苦笑着摇摇头,听纪成明压低声音道:“这两个人,不简单啊,莫不是男宠禁脔吧?”
大伙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顾思全不理他们,率先走了出去。
——
“殿下。”
刘辉业还是那样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这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只是姿势看起来很怪异。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岑立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刘辉业:“项合死了吗?”
“人头挂在阿牛背上,你且自去取。”
刘辉业松了口气,王病看得出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既然如此,臣便告退,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说完,刘辉业看了王病一眼,不待岑立赶人,自己先走了。
岑立似乎也不打算说什么,拿过王病手上冷掉的粥去热了热,温度适中,递过去。
王病接过放在案上,在他的手上写道:事多,去忙。
“不去。”岑立毫不犹豫地说。“吃吧,吃好了我带你去看郎中。”再拖着他的左手真的废了。
王病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端着碗继续吃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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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上三竿,孙离才醒来,把压在胸口的手拿开,推了推身边的高悦,道:“别睡了高悦,你的手还没包扎,快醒醒。”
高悦不悦地又抱着孙离,嘟哝几句,继续睡觉。孙离没和他一样跟着岑立一路杀敌,倒也不那么累,起来去找金疮药。
城墙之上常备的药和食物不少,武器堆满了敌楼,但是因为崇延qiáng行征兵调走大部分人,以及后来高悦说的太子的分散楚军计划,这才导致武器多得没人用的结果。
孙离翻找东西,眼角余光瞥见一金光闪闪的物件,在一堆混乱不堪的杂物堆里格外显眼,孙离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竟是把金晃晃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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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斋门口,郎中亲自送客,在门口朝那二人一揖:“二位公子慢走。”
他的腿不好,又不想在外面被岑立背着上下马车,遂坐着四轮车被岑立推着。朝郎中微微点头,岑立打着伞,面容冷峻,推着王病离开快活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