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27)

作者:摩卡滋味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夜深人静,曹富贵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拖油瓶那双恨意滔天,映着血与火的眼就仿佛出现在他面前,死死瞪着他,又像是完全看不到他,恨透了世上的一切。恍恍惚惚的,曹富贵一时都分不清那双绝望入骨的眼,是噩梦中的,还是今晚看到的。

“娘希匹!”

他懊丧地猛然坐起,怎么也甩不脱梦中如同真实一般的可怖景象——血色的火光中,拖油瓶无力地挣扎着,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终究还是被人丢下山崖,在阴森的夜里,绝望地滚落在野林之中,挣扎求活。

曹富贵坐在床上绞尽脑汁地盘算,如果这梦是个预兆,或者说真是将来要发生的事,今日孙家着火的事虽然是与梦里发生的时间有些不同,可照旧还是发生了,拖油瓶也像梦里一样被打断了腿。

虽说今晚他们暂住在风水庙里,并不像梦里,拖油瓶是在孙家的柴屋中被拖出去的。可如今石队长逼着孙光宗要扣工分、口粮医治拖油瓶,按这一窝子的操行,怕摊上个不会干活又要养活的瘸子,为了省点钱粮,说不得一发狠,就会像梦里那样把人给……

曹富贵越想越心焦,脊背发冷,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心就这么不管。

拖油瓶这小崽子和自己也不知有什么前世冤孽,自家借着他的手得了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偏偏又被他吓人的“经历”撞入噩梦里。不说一万,就是万一这小子真的被孙光宗给丢下山崖,哪怕是能逃出条命,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经历一次梦里那样的惨状吧?

“算阿爷上辈子欠你,今生还债!”

曹富贵愤愤骂了声,决心去风水庙探个究竟,求个自家安心。想明白打算后,他顿时神清气爽,头也不痛胸也不闷了。

只是孙光宗这家伙虽然是个酒鬼,浑身也没三分力,他家的二傻子可是壮得很,万一争斗起来,他可吃不消这大块头一记拳头。

半夜三更的,一时也没法子去叫自家的兄弟朋友们,曹富贵眼睛一转,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二叔头上,打虎亲兄弟,救人么,叔侄俩并肩上。

他一咕噜起身,轻手轻脚下楼,趴到二叔他们屋的窗台下,轻轻敲了两下木窗棂,听着里头鼾声不绝,又重重敲了两记。

“二叔,二叔!”

“……谁?富贵?甚事啊?”屋里头鼾声一停,响起曹庆贤睡意朦胧的声音。

“二叔,我脚好像有点扭到了,哎呦,侬出来帮我看看。”

“哎,我马上来,侬等等。”

曹富贵哼唧几声,只听屋里窸窸窣窣穿衣下床,二婶嘟哝几声,而后,二叔推门出来了。

人都忽悠出来了,哪里还能放跑?

曹庆贤半夜三更的,莫名其妙就被大侄子拖着,腰上别了柴刀,手提煤油马灯,悄摸出门,说是要赶赴风水庙去救人一命。走在路上,他才觉着事情有点不对,救人是该要救的,可他家大侄子怎么就知道孙光宗要害人?为啥就笃定今晚会出事?

他一脑袋浆糊,不由问出口。

曹富贵脚步不停,笑了一声,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看着孙光宗今夜眼露凶光,瞪着他家的拖油瓶,吓得我心别别跳,总觉着要出事。万一没事,那不是再好没有,顶多就是阿拉两个多跑一趟,攒攒阴德,心里也安定。”

曹二叔听他这么一说,还能说啥?只得闷声快走。

惨淡的月光下,风水庙孤伶伶地矗立在村口,黑黢黢的屋墙像是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怪兽。

“我们就去张望一下,要是拖油瓶好端端地在,阿拉也不要多事,看过就走……”

走到地头,曹富贵正低声嘱咐,曹二叔突然伸手一杵,指着庙后的山路道:“富贵,你看!”

山上隐约有一点灯火忽明忽暗,正在缓缓向着山崖方向走。

这半夜三更的,除了自己噩梦做多了头脑发昏,还有谁会来这个冷僻角落上山吹寒风?

“不好,二叔,我们快追上去!”

曹富贵一跺脚,发狠拖着二叔就往山上奔。

第22章 分户

风水庙上后山只有华山一条道,曹富贵一马当先跑得飞快,也顾不得会不会惊动旁人了,曹二叔心惶惶的跟在后头,闷头赶路,手中煤油马灯的一点昏黄灯光像是暗夜里的星子,明明灭灭,忽闪忽现。

好在前方那点灯光也走得不快,走走停停,赶到半山腰就快被叔侄俩追上了。

远远望去,前头一个高壮,一个矮瘦,拎着个幽暗的手提灯在争吵,那个高壮的手里还抱着团瘦小的身影。

曹富贵跑得口干舌燥,撑着弹琵琶似的两条小腿,呼呼喘着粗气定晴一看,前面正是孙光宗哥俩。

孙二傻怀里紧紧抱着人,和他哥结结巴巴地不知在吵什么,寒风里只隐约听到几声:“油瓶……不,不坏……不丢!救,救……”

孙光宗恼了,扑起来劈头劈脑地打二傻,一边骂骂咧咧想抢他手里的人,二傻委屈得直哭,躲躲闪闪护着手中的孩子,被打得嗷嗷叫。

“二,二叔!快,快去把人抢下来!”

曹富贵跑了这么一截路已经腿软筋疲,死活也迈不动腿了,只得喊他家健壮有长力的二叔,上!

“哎!侬放心。”

曹二叔也惊出一身汗,几步并作一步,猛地发力冲了上去,大喊一声:“住手!你俩要做甚?”他本来想着不过陪大侄子走一趟安安心,哪里想到人心真能坏到这个地步?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都容不下!

孙光宗一惊,曹庆贤已经跑到了跟前,一把将他推开,想从二傻手里抱人。

孙光宗瘦干柴似的身板,哪里是曹庆贤的对手,让他一记推得倒退几步,摔倒在地,晃眼看到曹老二腰背上的柴刀,他腿都软了,脏话憋下肚,连个屁也不敢放。

孙二傻一张威猛的脸庞上,眼泪鼻涕糊得乱七八糟,他抽抽噎噎倒也似乎知道好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孩子递了过来:“痛、痛,油瓶,不丢。”

曹庆贤紧锁眉头接过孩子,果然就是孙家那个伤了腿的拖油瓶,烧得迷迷糊糊,满脸异样的红,喷出气息都是滚烫的。

孩子小腿上裤子被扯开,几块夹板牢牢捆在伤处,想来是老酒伯已经给他正过骨,包扎好了。此时被这么一动,大约牵到了伤处,孩子在昏迷中拧着眉头,牙关紧咬,痛得面目都狰狞了。

“侬,侬侬真是丧了良心咧!孩子都去了半条命,侬要把其丢掉,还有没有……”曹庆贤本来就不太会说话,气上头来,说话都结巴了。

“侬莫瞎讲白讲!我哪里要丢掉其?孩子半夜发烧,我让二弟一起把人送卫生院,好心还犯恶意咧?!倒是侬,半夜三更来这里作甚?我讲侬……”

孙光宗见是曹庆贤,心放下大半,眼珠一转,从地上爬起,扶着腰觍脸耍无赖。

“我打你个畜生胚!没人性,要杀人啊!”

曹富贵终于撑着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抬脚就是一腿,踢得孙光宗滚地哎哎直叫,他又一个虎扑猛地坐到这家伙的腰杆上,揪起头发就是啪啪几个大嘴巴子,打得人鼻青脸肿,哪里给这蔫货无赖说胡话狡辩的机会。

曹富贵揪着孙光宗的头发,把他的脸转过来,指着二叔怀里的拖油瓶让他看:“你他娘的黑了心肝,糊弄别人还行,骗侬富贵阿爷?!做梦!伤筋动骨三百日,腿断了动不得,送医也要推板车,侬把其这么抱来,还讲是送医,当别人是憨大啊?!”

他指指山路破口大骂:“送侬瘟生个医!这条山路通到哪里,侬住黄林村半辈子了,还会不晓得?!送医还是送到阎王嘴里,当我勿晓得啊?!”

孙光宗长声惨号,哀哀求饶,但他也晓得事情轻重,咬死就是看孩子发烧,打算送医,心急要走近路。这条山路虽然平时都是队员上山砍柴走的,前头又是处不低的悬崖,但拐过个弯倒还真是去公社的近路,只不过孙光宗哪里可能为了被他打得半死的拖油瓶走这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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