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数数你几岁了！还在意气用事！你知道他的产业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吗？上级不允许你动他，下级因为你的意气用事被停职，多少工作被耽搁，就为了让你痛快？！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现在要对你的人负责！”
“你他妈听听你自己的话像不像一个警察该说的！”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顾远僵立在一边，只见蒙丘面色铁青地摔门而出，踉踉跄跄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而办公室另一个人也走了出来，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也有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朝蒙丘说道：“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蒙丘面色铁青，一句话没说就看着那个人离开，过了一会儿，蒙丘的气息终于稍微稳定一点，又摇摇晃晃起来装了一杯水，摸出一瓶药，迅速吞过几片药丸，面色终于得以缓解。
顾远心想这个人的气生的有点大，而后却想起蒙丘的脸色似乎原本就不太健康，他还在思考着他们之前的话语，蒙丘状态稳定下来，却终于发现了他：“你来了？”
他看着顾远一会，皱着眉头，思忖许久，慢慢冷静下来，恢复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才说：“……霍西川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后边还会继续打击报复，我安排人趁早送你回去。”
顾远却没有搭他的话，而是问道：“您身体不大好？”
蒙丘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顾远因为这样的神情而陷入短暂的思考之中，最后顾远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我本来想请您继续追查的……但是既然已经是这种情况，也请您多关照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部下。”
蒙丘靠在沙发上，他没有看顾远，话好像也不是对顾远说的：“关照？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顾远大概能明白他之前那些根本不在乎荣耀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了，恐怕蒙丘的健康状况已经不足以让他站在这个岗位太久，于是他也不再需要谁成为他升职的踏脚石。
顾远直视着蒙丘好像酝酿着雷电暴雨的眼睛。
“我和您是一个想法，有些事情非要忍下去，那也不必要做警察了，”顾远说，“霍西川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下去，不是为我，也是为了白越，为了未来可能会受到霍西川欺凌的任何人，请您不要这样防备我，也不要赶我走。”
蒙丘沉默地看着他。
顾远微微笑了笑，他说：“如果不行，那有一件事，我必须问一下——白越到李寄明那里之后哪里去了？你和他的联系方式还有吗？”
然而听了他的话，蒙丘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蒙丘艰难地开口说：“白越……已经失联一天了。”
第58章
白越对黄承华来说是特别的人。
白越是黄承华年少时昏昧未明的向往，是黄承华在既定人生之外的期待，代表着作业与动画片之外的五光十色的世界，同样是血肉之躯，那人却拥有着区别于灯红酒绿油盐酱醋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但他清楚他不可能踏入白越的那个世界，不是因为白越如何，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没有勇气也没有那种……天真。是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即使他依然向往着白越的一切，却也更加清楚地明白，这只有白越会那么做，对于别人来说，白越的爱好，白越的生活，白越的追求，一切都不符合实际。
他认识白越十多年，白越从来是各种意义上的风云人物，白越的朋友很少，他是那不多中的一个。然而白越从来没有邀请过他做什么，或许对白越来说他不算朋友。
黄承华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些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但他心情并没有太好，因此好像胡思乱想也可以被原谅。最近家里人给他在海城的公司安插了个职位，其他同事并不认可他，虽然没有人对他说什么反对的话，但他做一切事情都显得不大顺利。这是根本没有必要对别人说的小事，只是依然叫他十分烦心，他想到这里，干脆找个位置把车停下来，远望着灰色的海岸，毫无目的一阵乱走。
当初他是在差不多的地方见到白越的，那时候白越没认出他，却把他的车拦了下来，白越看起来快要死了，上车前却还在小心地埋藏足迹，上车后还十分警惕地问了他几句话，直到撑不住昏昏睡去。他其实也有几年没见白越了，当初白越是选了一所离家近的学校读书，而他的家人则是将产业的重心移向海城，白越本身也不怎么像会和人联系的，他一句留言白越可能半夜才回复一句，因此他们几乎越走越远。
他实在想不到白越在海城，并且是那样的状态，他第一次看到白越这样戒备，好像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全身的毛都会竖起来一样，他看起来很瘦，大概因为失血过多，皮肤苍白得接近透明，只有那双眼睛分外的幽深。
白越半途只挣扎着醒来说了一句不要把他送到医院。
他很担忧，却又有点高兴。
他不清楚白越惹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把他带回了自己家的疗养院，请了自己家的私人医生过来急救。而事后白越也没有说过任何事情，那一刻他觉得在白越眼里他不是朋友。
再然后白越好得差不多了问他借了点钱，很快又全部还回来了，那一刻他同样觉得白越没有把他当朋友。
但白越向来我行我素，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类内容吧。
他能怎么样呢？他还是想和白越做朋友的。
——不知道白越这一刻在做什么呢，是否在展开新的冒险？
就如同幻觉一般地，他此刻听到了白越的名字。
这是一处废弃的观景平台，早年海城发展旅游业的副产物，地面开阔，视野极佳，有装饰性的石柱树立期间，隐约可以看到几条身影，穿着黑色的西装。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黄承华心里一个咯噔——然而他即使知道这样的存在都会提心吊胆，可他的朋友很大可能却是要直面这样的危险。
他在自己心跳声中悄悄靠近。
他总归是白越的朋友，没有感觉到朋友危险而第一个反应就是选择逃跑。
……哪怕白越没有把他当作朋友。
他的想法始终没有改变。
即使那一道子弹毫无预兆贯穿了他的身体。
霍西川看着那个一头金发的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缓缓跪倒下来，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渐渐失去力量而一头栽倒在地。
他皱了皱眉。
把头发染成乱七八糟的颜色是很多小混混喜欢做的事情，而很多人都喜欢哄骗——利用那种不入流的小混混来探听消息，毕竟这些小混混基本上没有靠山，死了也便死了。可之后他再看几眼，才发觉这个家伙的衣裳还颇为考究，恐怕并非他们想的那种小混混。
自己的手下迅速地拖过他，地面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霍西川没有再看，转过头来，他对面也是带着几个保镖的男人，他说话的姿态依然是那样平静乃至冷漠：“最近有点草木皆兵，让你受惊了。”
白越注意到黄承华的消失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那天他看到了黄承华的车，黄承华喜欢热闹，很少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场所，而前两日下过雨，那车身上有明显的污渍。这对黄承华来说是很古怪的事情，因为就白越的了解，他们家有专人养护车辆，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黄承华本人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方过夜。
白越一路追溯着足迹前行，越是寻找，越是觉得自己的脚步在踏着自己的心跳。
他绝少感觉害怕，就连当初被霍西川揭破身份他也在冷静地思考着要如何应付，可这一刻他的手都颤抖着冒出冷汗。
白越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的回应，机械的声音叫人心烦意乱。
白越喘息着去探索那越来越少的踪迹，他心里冒出的都是过去黄承华的样子，仰着脸听他说话，迷茫地挠着头还装作听懂了，当年的记忆都是日光灿烂，可如今的夜晚寂静而昏黑，他面前是混沌不明的未来，他呼吸都不大稳当，更无暇注意周遭情况。这已经是深夜了，当白越追溯到最后的血痕的时候，他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几乎跪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