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回头看他：“李寄明那里。”
顾远心下一惊，挣扎着起来，说：“你他妈疯了？蒙丘会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白越默默地坐了回去，垂眼看着自己的手，顾远这才发现自己动作的不妥当，把手慢慢缩回去。
“他找我是明智的，”白越说，“警察局内部的阻力我想即使是你也能感受出来，连对你的搜救都会有人通风报信，更别提对霍西川本人的行动了。霍西川同政府官员也有来往……想要对付霍西川，那就先限制他的势力，借用别人的手，把霍西川的东西一点点吞掉，霍西川的势力范围没那么大了，这才好对他动手。当然也是因为霍西川上次和李寄明两败俱伤，给警察们找到了破绽。”
顾远看着白越。
白越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平静，语调也很平稳，可是眼睛很明亮，好像藏着一整条星河。
顾远静静等他说完，其实他知道这样的事一般都想骂人，但现在只能叹息一声，说：“不应该是你到李寄明身边，你在霍西川那里已经吃过那种亏，那家伙是个疯子，他根本不按理出牌，你不能冒这种险！”
顾远说着又想起来了：“不行，我得跟他们去说，怎么让你这样的无关人士冒险！”
然而白越却按住了他。
“无关人士？不，我不是，”白越神情淡淡的，“这是我和蒙丘的私人交易，解决的是我和霍西川的私人恩怨，跟你们警察没有关系。”
顾远一口气被白越生生憋住，他说：“但即使对于你个人来说，李寄明也是太危险了。”
“是啊，”白越竟然没反驳，他斜睨着顾远，“还好你之前让他吃了大亏，所以我那时候跟他说‘整天想着绑架来绑架去不觉得无聊吗，我明明有更好的用法’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顾远说：“可单凭你自己——”
“不是我自己，还有别人。”白越说。
“谁？”
顾远半坐起来，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因为高烧，也因为漫长的折磨，头发也有点长了，遮盖住他锐气十足的眉峰，其实是非常狼狈的形容，可却还是非常好看的。
白越心里一直觉得对方的存在很微妙，光从脸就有点让他别扭，也不能习惯这样脾性的人类，可是如今顾远盯着他，神情是真心实意的急切，带着毫无防备的热枕，好像把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摊开来给他看，又像一道要照亮他心中幽暗曲折的深处的光。
挡都挡不住。
白越因为这样不加掩饰的、甚至那本人都没有发现的赤诚炽热而感觉失措，可他终究没办法忘记他之前听说在警察局发生的那一幕，他立刻站了起来，垂着眼，用一种冷峻的语气慢慢说道：“我也好，甚至是霍西川……你对人就没有一点距离感吗？你现在……对我的关心好像太超过了。”
顾远愣住。
白越转过头没有再看他：“你从霍西川那里逃脱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说完连声招呼都不打，自己披上衣服走开，顾远听到门响的声音才真正意识到这人真的走了。
太超过了……
顾远怔怔地看着放在一旁的冰袋。那么，白越半夜特意来看他，跟他说自己的行动和去向，这样就不超过吗？
第53章
顾远生了一场大病，白天到晚上都浑浑噩噩的，偶尔有警察带着食物来看看他，但大部分时间那间屋子都空无一人。
与其说是保护，更像是一种隔离。
他本来就无权参与这个案子，在见到霍西川一面后，他们那诡异的气氛就更令他无法去接触。
在静寂中他迷迷糊糊地想，警察们怀疑他了吗，怀疑他的立场、怀疑他和霍西川的关系？
他得到了保护，却失去了上阵的资格。
那天白越离开后也没有再来了。
顾远想起那天的白越还是忍不住有点不爽——
这个人到底整天在想什么？又臭又硬，跟块石头一样。
尽管白越那样警告他，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担心白越。严格说来，白越并不是什么让人能够拥有保护欲的类型，首先他性格就很不行，就算笑着都显得很疏远，更何况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我不是很想理你（这种凡人），现在理你是暂且无事”的模样，而长相虽然的确好看的确比他长得考究一点，但也不像需要保护的女孩子，并且还有想去哪就突然间会在哪里出现的恐怖行动力，完全不需要他担心。
顾远想得那么清楚，可白越的名字还是时不时跳出他的脑海。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关心超过了那种微妙关系的界限，但他妈的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关注白越，也许是从白越和他相似的长相开始，也许从知道白越的经历开始，也许从追溯白越的意图开始，又或许是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才开始的——算了，这里已经不能再想，总之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关心会为自己带来烦恼，他放纵了这份关心。
多少他也觉得白越对他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关怀，结果白越做了什么呢？
“什么狗屁革命联盟！”顾远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骂归骂，总归还是安安分分没有去做多余的事。
如今他大病未愈，又好不容易脱离了霍西川的掌控，又处在保护——也许也是某种怀疑之中，哪怕他再不甘心，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他至少是明白的。
顾远并不能闲下来，他会找警察搭话，问最近的情况。他毕竟也算他们的同僚，在顾远的友好下，他们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情况他们虽然不能完全透露，但大概上他们还能同顾远说一些的。
于是顾远知道了霍西川如今过得不太好。
李寄明掌握了霍西川的一些关键信息，因此不断趁机蚕食霍西川的利益，而霍西川因为经历两次过于激进的行动，如今即使不愿意，也必须有所割舍。
因为霍西川的控制能力有所削弱，警察们也可以伺机查封霍西川一些有非法动作的机构，进一步削弱霍西川的能力。
当然，霍西川的报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本来就在顾远出逃并受到警察保护时杠上，而此刻如此直接的利益关系也使得他们彻底撕开了表面平和的关系，顾远就不止一次听说他们局的警察因为一些琐事、一些莫名其妙的栽赃和冲突而被投诉。今天的来看他的警察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在他打听的时候懊恼地说他的搭档因为涉嫌恋童被调查停职，然而他的搭档其实喜欢的是调查科的警花，一直爱在心口难开，本来准备稍微闲下来鼓起勇气去约会的。
顾远听他恼怒的抱怨和咒骂，沉默了一会，说：“那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啊？”警察的声音洪亮，“大家各自都小心点呗。”
顾远摆了摆手，说：“不是，我是说这样下去你们人手会越来越少，真的可以吗？不后悔这样做吗？”
“说这个也没用，”警察说，“没有人希望这种人一直在眼前蹦跶的，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不做点什么那才后悔。”
顾远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有需要，一定要叫上我。”
警察却是笑了笑，他和善亲切的姿态却在这一笑中消失殆尽。
警察最终也没有找他帮忙，甚至顾远很怀疑——如果不是现在警力不足，过阵子就会有辆车把他送回原籍。顾远只能从警察们的话语和变得不大规律的往来中察觉到霍西川面对的压力和越来越紧张的形势。
顾远整天呆在小屋里，无事可做，唯一的好处就是起码可以安心睡大觉。
然而这个觉他睡得也不大好，会做梦。
梦是乱七八糟的。
他梦见霍西川逼他回去，他梦见警察们倒了一地，梦见白越靠在他的肩头，半闭着眼睛喘息。又梦见他意乱情迷的时候，白越推开了他，只留下那柑橘的微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