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照旧伸出手去,嘴角挂着个笑。
出乎意料的,商逸这次没作妖。
温婉对上他略带戏谑的目光,垂下眼。有的人啊,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儿,跟小坏男孩似的,你不理他,他自己就没意思了。
送走了盛美一行人,周永年被高处长拉走了,小跟班们就作鸟兽散。
温婉回会议室收拾善后。
师妹王媛媛笑嘻嘻地跟温婉说,“师姐,我先走啦,我男人等我呢。”
温婉笑道,“港剧里那句‘有异性没人性’说的就你这样儿的。”
王媛媛小粉拳捶温婉一下,拎起包走了。
温婉把资料都收好,取优盘,关机,锁门,给门卫送钥匙——然后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商逸,一手插在裤兜里,笑得风骚而招摇。
“温博士,不好意思,他们把我扔下了,不知你愿不愿尽一下地主之谊请我吃顿午饭?”商逸笑道。
这理由找得这么明目张胆不走心,温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想到那一挠,温婉直接冷了脸子,从他身边走过。
商逸跟上,“真的见死不救?”
温婉停住脚看商逸,然后回转走去推周永年的自行车。
商逸跟过来,“这车不错,很符合古典主义美学,你的?”
温婉把包放进车筐,正要推车,商逸的胳膊伸过来,温婉赶忙让开。
商逸斜睨她一眼,扶着车把,大长腿一骗,坐在自行车座上,对温婉潇洒地一摆头,“来,我带着你。”
看着他衣冠楚楚地骑在老旧的自行车上,温婉终于绷不住笑了,这哥们这会子不像大尾巴狼,也不像拉布拉多,倒有点像哈士奇,二得神气活现。
商逸看温婉笑了,越发人来疯,“上来啊。”
疯病会传染,温婉竟然真坐上了后车架。
“咱上哪儿吃饭去?”商逸问。
“一食。”
“好嘞,走着!”
商逸车技精湛,在去往食堂的大军里左突右拐,又学蹬三轮的大爷,“姑娘,坐稳喽。”
温婉不搭腔儿。
“哎,婉婉,咱们俩骑着自行车,画面得可像电影了吧?”
“……什么电影?”
“就那些小清新的呗,春光灿烂,少男少女。”
温婉又被这种明晃晃的不要脸噎了一下。
“不像?”
“你也说了,那是少男少女,你这顶多算‘老夫聊发少年狂’。”
“我老吗?你们领导今天还夸我青年才俊呢。”
温婉本来不想回答,没忍住,“商先生恐怕不知道学校里面的标准,去年获得‘青年科学家奖’的袁辉教授44岁。”
商逸被反噎了一下,决定不跟这不会说话的说话了,对着大好春光哼起了歌,“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妹妹,带上你的嫁妆,坐着那马车来……”
温婉:“……”
食堂一如既往地可以用九字箴言来概括“都是人,都是人,都是人”。①
商逸自来熟地端着餐盘跟在温婉后面,“我要那个白菜粉条,还有黄瓜肉丁,再要一个鸡腿。”
打饭的阿姨看了商逸一眼,多给了他半勺黄瓜肉丁,而且肉多瓜少,“今天去面试找工作吗?”
商逸一愣,弯起桃花眼,“是啊,阿姨,今年就毕业了,工作得赶紧找。”
温婉——温婉默默地给他刷卡。
打完饭,俩人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吃了两口,温婉挑出个青虫放在不锈钢餐盘边儿上,然后继续安安静静吃饭。
商逸看了看和温婉和睦相处的虫子,接着用他专门训练过的餐桌礼仪吃粉条子。
商逸把三两饭还有菜吃得干干净净,得意地笑道,“我上学的时候,每餐都要加个鸡腿儿。”
温婉放好筷子,看着商逸的眼睛,温声道,“你不用这样,商逸。我们不是一类人,不合适。”
商逸靠着塑料餐椅,笑容淡下来,“你这样说——未免太过武断。”
商逸认真的样子,带有一丝忧郁。
温婉避开眼,“真的不合适。”
商逸嘴角挂上别有意味的笑,微微凑近,“试试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着站起来,“谢谢请我吃饭,再见。”重音放在“再”上。
目送商逸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温婉皱皱眉,刚才他是不是耍流氓了?
①很多年前,在学校BBS上见到的这句名言。
☆、多事之秋的生日
刚到五点半,肖建就到温婉实验室来找她。
王媛媛做花痴状,“肖老师又变帅了呢……”
温婉把试管插到架子上,侧头看肖建,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好看的薄唇此时弯成个笑的模样。
温婉突然想起不知谁说的,薄唇者薄幸,不由得心下怃然。
温婉脱了白大褂,拿上背包,跟肖建出来。
肖建早已订好一家颇为有名的西餐厅。
平时温婉和肖建最常吃的是食堂和学校里外的小馆子,偶尔肖建也会做些菜给温婉打牙祭。
温婉不会做饭,肖建也不用她帮忙。他握着温婉的手,攥一攥,“这样细嫩纤长的手指不是用来做羹汤的。”
温婉便用她细嫩纤长的手指从盘子里偷一块已经烧好的菜,塞到嘴里。
肖建笑着弹她脑崩儿。
温婉就再捏一块贿赂他。
“我要你那一块。”肖建揽住她。
两个人就嘻嘻哈哈地闹在一起。
温婉曾经问肖建这手庖厨绝技是不是在美帝留学的时候练就的。
肖建淡淡地笑,“不是,是从小练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温婉搂住他的腰。
肖建笑道,“现在才知道,老天爷苦我心志、劳我体肤、培养厨艺,都是为了投喂你。”
一路上,温婉脑子里都是两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
肖建侧头看温婉一眼,“想什么呢?”
温婉笑笑,“没想什么。”
“不是想中午一起吃饭的那位大少爷?”
温婉扭过头来,“你想说什么?”
正是红灯,肖建停下车,抿抿嘴,抬手摸温婉的头,“你呀!只许你吃醋,不兴我有点酸味儿?”
听着这避重就轻的话,温婉不禁想起师母关于爱情婚姻的阐述来。
两人来到餐厅,在窗边坐下。服务生推出蛋糕和一大捧铃兰花。
温婉接过花,拿出卡片,上面用英文写着,“给我的女神。——你的忠实的信徒”
真的是忠实的信徒吗?温婉笑笑,轻声说谢谢。
肖建凑过脸来,温婉轻吻他的面颊。
温婉喜欢铃兰,肖建一直不大理解,这种花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看?他喜欢的是又香又艳的红玫瑰。然而此时看着捧着花的温婉,突然觉得,这种花还是很美的。
两个人按照老套的程序点蜡烛、许愿。
肖建问,“许的什么愿?”
“你猜。”
肖建笑笑,没猜。
其实温婉许的愿再大众不过了,“希望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都健康平顺。”
吃着饭,偶尔聊两句实验室的事,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两个人都知道,还是不同的。
肖建琢磨了半晌,终于说,“我跟白萍真没什么,你相信我好吗?”
温婉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肖建,“你在车上的时候问我在想什么,其实我在想我们过去的事。真是美好啊。至于你和白萍,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如果有一天你有别的想法——”
温婉用手止住肖建想辩解的话,“不要为未来打包票,那不科学。”
“我说的是‘如果’,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为了我们那么美好的过去。”温婉觉得自己的说辞又文艺又好笑,就真的笑了。
肖建握着温婉的手,“美好的不只是过去,还有未来。”
温婉微笑着点点头。为了曾经,温婉愿意给他也给自己这个机会,“能挽救还是尽量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