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走出两步，又回头问，“老师，文综的成绩是谁登记的？”
班主任看她一眼，“顾采薇和赵淑华都登记过文综，你是怀疑谁吗？”
佳音摇头，“只是问问。”
心里却始终觉得这件事情来得蹊跷，仿佛是暴风雨前的乌云，悬在头顶，提醒路过的人未雨绸缪。
☆、第 13 章
中午纪妈妈回来的晚，佳音已经把饭做好了。
纪妈妈从佳音手里接过碗，顺便问起佳音成绩的事情，佳音不想妈妈担心，就推说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去，但是打电话问了班主任，考的还不错，排名比刚分班时进步了几名。
佳音一向懂事，纪妈妈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吃过饭就又骑着车出门干活儿去了。
寒假的第一个周日，纪妈妈从林峥家回来后，一直有些不大对劲儿，佳音问她怎么了，纪妈妈只是叹口气，“林家的活儿我不打算干了，今天已经辞职了。”
佳音观察妈妈神色，“出什么事了吗？”
纪妈妈低着头，“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最近腿不舒服，天又冷了，骑车过去有点吃力。”
佳音松口气，心疼地安慰妈妈，“不干了也好，就当休养休养，反正我每天给小乐补课也有四十块。”
纪妈妈欲言又止地看一眼佳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佳音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妈妈接了个电话，对方刚说了什么，纪妈妈手一松，手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佳音赶紧捡起手机，边递给妈妈边问“怎么了？”
纪妈妈嘴唇蠕动着，“林家奶奶说家里一个玉镯子丢了，问我有没有看见。”
玉镯子？佳音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纪妈妈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手机，确定没摔坏，就准备出门，“我得去林家说清楚。”
佳音跟出来，“妈我陪你一起。”
“站住！”纪妈妈转头呵斥，目光是少有的凌厉，“你不准去，妈妈不准你去！听到没有？”
佳音愣在那里，她瞬间明白，妈妈一定知道她和林峥是同学，或许还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会选择辞职。
薛勤的玉镯子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妈妈前脚辞职后脚就丢了，这摆明了就是预谋好的，只是，为什么会是玉镯子？
佳音浑身冰凉，靠在门后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下午给小乐补课时，佳音始终心不在焉，小乐好几次喊姐姐她都没听到，只好淘气地用笔戳戳她的腰，佳音这才回过神，摸摸小乐毛茸茸的脑袋，“姐姐有事出去一会儿，你认真做题好吗？”
小乐乖巧的点点头，佳音飞快跑到小卖部给妈妈打电话，好半天没人接听。又拨了林峥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心里不安，佳音从路口拦了一辆出租，一路开到林峥家门口，等车挺稳，看到计价器上的数字，佳音心疼地从兜里掏出王大爷新给的课时费，付了车钱快步往林家别墅院子走去。
林家的大门敞开着，佳音一眼看到薛勤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薛奶奶，我妈妈在这里吗？”
薛勤没有丝毫意外，她把头转过来，冷漠地看佳音一眼，“来过了，但是已经走了。”
佳音焦急地问，“走了？她有说去哪里了吗？”
薛勤从躺椅上站起来，“这我就不知道了。”
佳音就要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既然来了，不妨说个明白。
冬日的阳光斜斜照在脸上，佳音回身挡在薛勤面前。
薛勤淡淡绕过佳音，直接往屋里走去。
佳音跟在薛勤身后，一口气说，“我妈一辞职，薛奶奶的玉镯子就跟着丢了，这事说给谁听都要怀疑。只是我妈妈是个粗人，不懂黄金有价玉无价，即使一知半解，也分不出玉的好坏。所以就算她手脚不干净，或者临时见财起意，也绝不可能放金项链不要去偷一个玉镯子。”
薛勤优雅地往沙发上一靠，“所以呢？”
佳音站在那儿，“所以，我能想到的，薛奶奶自然想得到。我妈妈为什么会辞职，无非是知道我和林峥是同学，她不辞职还好，一辞职正好坐实了偷的罪名，一旦事情传出去，我妈妈在家政行业将无法立足。而您，完全可以万无一失地丢金项链，却偏偏丢了个玉镯子，您的本意不是为难我妈妈，而是要我现身说法，知道我会来，您就敞开了门等我，是吗？”
薛勤把头发挽到耳后，“是个聪明的姑娘，要不怎么能考上四中。就是聪明不往聪明地儿使，林峥床头那串风铃是你送的吧？”
“是。”佳音毫不掩饰。
薛勤看着她，“你倒是坦荡。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孙子？”
终于还是有这一天。
偶像剧里常有的一幕，高高在上的女主人跟一贫如洗的穷苦女孩说“要怎样才能放弃他”，女孩子往往勇气十足地拒绝女主人的威逼利诱，咬着牙表示“我是真的爱他，我不会离开他”。
每每看到这样的剧情，佳音都会想，写这样剧本的编剧一定没体会过贫穷，穷人家的孩子一身傲骨的背后藏着深深的自尊自卑，任何时候尊严面前，他们早早丢盔弃甲不战而败，不需要压迫，不需要利诱，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顾采薇的眼神、谢均平的眼神、班主任的眼神......都足以让有自知之明的灰姑娘战战兢兢缩进自己阴冷却坚固的壳里。
而自己不过是万千灰姑娘中的一个。
心一下苍凉起来，仿佛万年积雪的冰山，再明媚的阳光也不过徒然。
佳音平静地看着眼前垂垂老矣却硬要揪住岁月尾巴的薛勤，不知是该可怜她，还是该可怜自己。又或者，不管有钱没钱，不管年轻或者苍老，他们都不过是红尘俗世里的可怜人，执念、痴恋，那不过是万丈深渊前的曼陀罗花。
“其实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您甚至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林峥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没有这件事情，我也会自觉疏远林峥。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这种人活着也没什么价值，但是我却是个惜命的人，林家家大业大，动动手指就能绝了我和我妈妈的生路，我也承认我不讨厌林峥，甚至对他有好感，但我是个自私懦弱的人，那一丁点的好感，根本不足以让我有勇气抗衡林家。”
薛勤心下震惊，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种可怕的东西，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世故，一种正视自己弱点且壮士断腕、努力使利益最大化的勇气，这简直就是那个女人的翻版。
难道是命吗？薛勤一瞬间觉得颓然，当初不光彩地赢了，以为只要赢了就是胜利的一方，只是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想来这些年枕边人心里从来存有间隙，年轻时借口生意忙始终看不到人，年老了又整天迷着象棋，不到天黑不着家。
得不到丈夫的呵护，那就只有把重心放在儿子身上了，结果儿子也不争气，硬是被一个有心机的穷女人勾了魂儿，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拆散他们，刚过几年清净日子了，现在又轮到孙子了。
好在眼前的女孩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自己的孙子。
这个念头既让薛勤安心，又使她不舒坦，那么优秀的孙子摆在那儿，她丝毫没有犹豫就放弃了，这么一个精于算计、自私自利的女孩，居然还把自己孙子迷得团团转！
薛勤没什么好脸色，“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明白。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不会再为难你和你妈妈，镯子已经找到，这笔钱你拿着，算是我对你妈妈的一点补偿，聊表歉意。”
一沓钞票甩过来。
佳音丝毫没有犹豫，从地上捡起来弹干净灰尘装进兜里，刚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薛勤没有感情的声音。
“对你妈妈孝顺点，作为女人，她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