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叶映。”他微笑地冲我点头。
老师都喜欢指名道姓啊,我心想,也笑:“新春快乐,阿平。”
“你这外套,真有品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夸一番,是受“称赞教育”影响太深了,“这头发是很流行的焦糖色吧?很衬你的肤色。”
他的话不管怎么听,都总有一股油腻味。
我难不成对他成见太深了?从小到大,我俩都不熟,他也没有什么招惹我的地方,我怎么不久待见他了呢?
这是连我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事。
“毕竟是做这一行的。”我裹了裹我的豆沙色羊绒大衣。这大衣少说也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在这一行里每天都是争奇斗艳的美眉们,我也不是底层小妹妹了,总得穿点像样的。
别的我没啥追求,衣服可不能马虎了事。
“你真是一年比一年漂亮。”他说这话时,有些害羞,只管蹲在地上低头贴“门口土地财神”,贴得妥妥贴贴,一丝不苟。
“呵呵,你也一年比一年帅。”我一点都不走心地回敬道。
“你今年没带男朋友过来拜年吗?”他问。
什么逻辑?就算带男朋友,也不是这大年三十吧?他究竟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男朋友。”我得继续圆谎,万一有男朋友的事传到妈妈耳里就不好了,何况,我现在也算是没有男朋友吧?
“这么巧,我也没女朋友。”他冲我尴尬一笑。
是故作尴尬的一笑。
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要找同病相怜者,还是……
就在此时,妈妈就真的提着一只鸡咚咚咚地跑上了楼,见我和田子平“聊得火热”,笑容绽得大大的:“哎呀,你们在贴门神啦!子平,你妈妈可好吗?”
“你叫我呢?”子平妈甜甜姨从门缝里探出圆脸。
她难不成一直在那里听着我和田子平的对话?
“可不是,你这头发烫得不错啊!”妈妈嗓门大,对待邻居一向态度友好。
“是嘛。”甜甜姨自豪地拨了拨头上的卷发,数落我说,“映映你就不对了,自己打扮得那么美,咋没有带妈妈也去收拾收拾。”
“哎呀,我老啦。”妈妈赶紧往家里躲,“有空收拾自己不如收拾收拾家里。”
妈妈可是爱美的,看她那少女一般的身材就知道了,走出去谁不赞呢?虽然身上是没花钱折腾,但身板儿在那里,就压得住穿金带银的,偏偏甜甜姨看咱家境寒酸,就爱酸我们。
我本来一向很佛系,今儿也有些不爽了,顺势说:“我妈就是这样,市刽,可比不上甜甜姨,心宽体胖,走路都像萨摩耶那样富态。”
“萨摩耶是啥?”甜甜姨眨眨眼问她儿子。
“啊,这个你别管了,我贴好了,咱进屋吧。”田子平嗅出我的□□味,连忙把他妈往屋里塞,回头还冲我抱歉地笑。
我给他回了个不客气的鬼脸。
这个除夕夜,妈妈要做盐焗鸡,我高兴极了,整个下午,家里都沐浴在诱人的香气里。妈妈一回来,家里就不再冷清了,打扫干净这窗明几净的七十多平的老房子,轮流把自己冲洗得清清爽爽,她开始兴冲冲地一件一件试我买给她的“新装备”。
我的妈妈,虽然在超市上班,只是个普通的妇人,却每顿只肯吃一碗饭,少量肉,她身高体重都与我相仿,皮肤却要比我白皙,穿什么都赏心悦目。
“明天咱们要去逛一整天的街。”我兴奋地说。A城的好处,就是有逛不完的街,玩不完的娱乐项目,看不完的演出。
“钱可不得要乱花,你就是管不住,要剁手!”她警告地刮了刮我的鼻子说。
冤枉,我可怎么都算不上爱花钱的主儿。要问我的钱都去哪儿了,除了确实有些奢侈的外表工程花费,就是拿去给“蜉蝣”借债了。数目虽然不多,但项目繁多,到最后我自己都没数了。
再加上两个人约会的花费,我是被剥了外三层里三层。
钱花出去了,我嘴巴里却还要安慰何星楚:“没事没事,你有了就会双倍还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都是我的,他掏心掏肺地给我。
可惜他的都是负数。
此时我是有口难辨,只好蔫蔫地闭了嘴。
晚饭后,弟弟给妈妈视频通话,说年初二就要回来,把妈妈乐得嘴巴都歪了。爸爸那头虽然成了新家,但弟弟从来没有忘记疼亲妈,也不枉妈妈这些年把他当心肝当宝贝地疼着。弟弟出来工作一年多了,勤勤恳恳的,是妈妈养出来的好儿子。
所以,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的大年三十,虽然只有母女二人,气氛却是其乐融融的。
我紧紧抱着手机,穿梭在各个群里,忙着抢红包发红包。还打开了语音提示功能,手机里不断响起“你有新的红包”。
玩得正嗨,对话框里弹出来自何星楚的消息,点开,发现是转账信息。“999”下面是“狗年行大运”。
我对着这个999,犹豫不决,手指迟迟下不去。
如果收了,那么我的脾气就要收敛起来了,之前的账都该一笔勾销了吧?可是,凭什么呢?可是,事情过去超过了24个小时,我已经搞不清楚最初把“分手”这么严重的话语说出口,究竟是想换取些什么了。
如果他问我“你到底想我怎样呢”,我肯定是答不出口。
正当我犹豫之际,夏云发来信息,说,快去直播间,好像有些好玩。
她所说的直播间,是“蜉蝣”在某视频平台上开通的直播房间。网络便宜好用,穷乐队当然得善用网络的。而视频拍摄、剪辑这些工作,都是小武由全权负责。“因为他是个死宅啊。”这是让他肩负重担的理由。
事实证明,对于这个工作,小武是胜任不过了。
“蜉蝣”在网上上传的,多是一些恶搞视频和原创搞笑微电影,在为电影里插入乐队的歌曲作BGM或插曲来宣传自家的音乐。直播多是一些无厘头的策划,例如“如果和XXX约会的话”“女装大佬是怎样炼成的”“挑战用身体部位劈开西瓜”“史上最快吃瓜速度”……正统的摇滚乐队是不会这样不惜把自己玩坏的,“蜉蝣”却甘愿去做同行们不齿的事情。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个搞笑摇滚乐队啊!
我会定期去逛逛他们的视频,几乎每个视频都看,而且看得嗤嗤傻笑。看完我会留意一下评论和播放量,都是无咎无誉,聊复尔尔罢了。
“蜉蝣”大概要这样为爱发电一辈子吧。
我点开直播间,镜头正对着何星楚家的厨房,不对,那里根本没有厨房,做饭只是电饭煲和电池炉往简易桌上一放罢了,炊烟一起,单间里就会弥漫着各种饭菜的味道,然后夜里睡觉的被窝里也是那种味道久久不散。
我来晚了,看样子何星楚已经在“厨房”里捣鼓了好一阵,这阵子他已经把“成品”打包好了,弹屏里一堆“楚哥哥好厨艺”“很好吃的样子”“啊啊啊啊我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有喂食服务吗”,还有不断刷屏的“祝你好运”“送你锦鲤”“旗开得胜”。
他少有的不苟言笑的神情,郑重其事地结果画外递给他的头盔,视死如归地扣到了头上。
“那么,我走了。”他拎起打包好的一盒什么东西,无限凑近镜头说。
是我极度熟悉的眉眼,笑起来弯起两道浅浅的新月。
虽然今天下午我才见过他,但不知为何,看到他的脸,我居然有种“久违了”的晃神。
这时我才注意到题目写的是“为了请求女朋友的原谅我拼了”,然后,我的电话就响了。
第 6 章
“你好!深夜宅配!”
“……你在搞什么?”
“十五分钟之后,请你开门接美食。”
“……”
我一时说不出什么。直播的画面里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弹屏在飞转“等你回来啊”“回来报喜啊”“我替你女朋友原谅你”“女朋友桑难不成正看着吧”“快十二点啦楚哥时间卡得很准啊”“要是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