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瑟缩张了张嘴,一块大舌头吊在牙上抖了抖,显然是被磕到了。
唐子豪忽地像个小孩似的没心没肺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你可逗死我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他是觉得狗能听懂人话,还是自己说的本来就是狗语。
射手座今日运势:一颗星,忌出行。
那只狗遭受了奇耻大辱,悻悻地退了回去。
唐子豪心情还未平复,就看着黑茫茫的夜里,那只狗领了一群黑狗过来,约莫有六七只,兴许更多。
唐子豪:“……”
他脚底抹油地骑着电动车就跑。
然而在调转车头的那一刻,车头没有适应过来急转弯的模式,宣布联合车身和主人扯皮,猝不及防地往路边一翻,就那样倒下了。
后面的狗突然集体狂吠起来,这次没有间歇,并且此起彼伏,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唐子豪也不是害怕,但是就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向前跑,跑着还不住地回答,观察那群畜生的动向。
那群狗穷追不舍,同他在这里打游击。不知是不是要故意拖延时间,消耗唐子豪的精力,还是真的脚下欠力,总之唐子豪从他们的速度看来,读出了力不从心的意味。
双方的差距始终保持在十米左右,增幅减幅都微小得可以忽略,那群狗刻意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显得很诡异。
唐子豪灵光一闪,脚步一刹,停了下来。
后面的狗也仿佛收到了号令,令行禁止地前腿一滞,再用其把身体向后一推,后腿跟着后退两步,片刻也刹住了。
可是他们眼中的煞气并没有消失。
唐子豪怀疑这群狗实际上是披着狗皮的人。
他冲中间的那个扔了块石头,戏谑道:“你是什么妖精?”
他当然知道狗不可能回答他,更不可能会集体对他俯首称臣。
几只狗面面相觑,恍惚之间竟真有人的样子,他们好像在交流。
不多时,他们像是得出了一致结论,竟然相□□了点头,默默地走远了。
唐子豪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场景的瘆人程度不亚于诈尸,他的背上出了浅浅的一层白毛汗。
当他沿路返回到小绵羊罢工的地方时,惊奇地发现:车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扶起来了,并且其上的灰尘也被擦拭干净。
哦——这可真是一个操蛋的夜晚。
唐子豪又踩着踏板回去了。
他本来是来这里闲逛的,因为这个城市里,这是稍微有点纪念意义的地方,加上没什么人烟,夜里好溜达,怎知道哪里跑出来几条狗,还是被孤魂野鬼夺舍的狗?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然而这件事就一直吊着,等稍微有些精力转移,他已经到了江兰他家的火锅店。
江爸的脖子上挂了一串亮晶晶的黄金链子,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摊买的。
这玩意儿几十块钱就能支付上一条,像江爸这样稍微有点钱的人肯定能搜罗到不知好大一堆。
江爸上上下下将唐子豪打量了一番,用一种看女婿笑而不语的神态邀请他吃了个饭,然后给他天南海北吹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讲他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唐子豪鉴于礼节要周到还是跟他搭了几句话,当他问到江妈的事情,江爸只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地道:“她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喜欢给别人擦皮鞋吗?
“天寒地冻的,不来吃个火锅暖暖身子,阿姨这是在干嘛?”
唐子豪的眼神一指,江爸眼睛随之而动,正见江妈背着一个塑料编织带的小背篓准备上楼。
他也发出了疑问:“你这是在干嘛?”
江妈一手横扫过脸,脸上立刻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痕迹。
她试着挺了挺稍微被压弯了的腰杆:“这不是天气见凉,我腿脚不好,备点炭火。”
哦,原来是炭。
唐子豪正待发问,江妈已经一偏头,只露出一张削瘦的侧脸,踩着节拍上楼了。
江爸在解释补充道:“她烤不惯电热炉,只喜欢炭火。”
“空调呢?”
“空调她也不吹。”
唐子豪错愕片刻,脱口道:“她不会也识字吧?”
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江妈身上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种种不由得使他联系到自己的母亲。
江爸停顿片刻,继而仰天长笑:“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唐子豪:“……”
☆、夜光猪
唐子豪不得不承认自家老妈和江妈不谋而合的人设。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琢磨着要是着俩人凑到一起,怕是找到了真正的伴,话才说得到一处去。
当他兴致勃勃地向家里敲了个电话,准备循规蹈矩地寒暄一番时,才发现自家爹娘前者日子在为一亩三分地闹得血雨腥风。
原来的房主大张旗鼓地迎接第一个孩子,远亲近邻都通知了,当然也包括唐家两口子,只是他连哭声还没听到,先死了老婆。
红喜事闹成了白喜事,好一阵,除了震惊,周围人保持缄默,不敢多说一个字。准备好的贺礼只得本分地被搁置。
房主精神恍惚了一阵,每天食不甘味,形销骨立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这种抵死挣扎的感觉在午夜梦回,大梦初醒时,都会被飘渺和迷茫加持一番,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老天对他的折磨足以让他迁怒于他人。
所以在这天,他面无表情地敲开了唐家门。所为之事是强制要求唐家买下另外一层楼。
只唐爸在家,他对房主家的事有些耳闻,当即好言相劝了几句,不过是让他一切向前看云云。
这可把后者气了个半死。
他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仗着自己年轻力盛,对着唐爸的胸口就是一拳。
唐爸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唐子豪那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儿子。
他没来由地挨了一下,好容易才不至于面露苦色,所有的同情与安慰都变成了火冒三丈,藏掖在拳头里,义无反顾地挥了出去。
小伙子还没料到老头子这般泼辣,一双手打算上前去格,唐爸双管齐下地扫了他的两条腿,同时怒骂道“你他妈什么东西”,片刻又顺了两脚,把他从楼梯咚咚咚地踢到最底下去了。
干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朝楼梯底下瘫着的房东啐了两口唾沫,饶有风度地把门扇拍得老响。
当然,唐妈那时正在外面推着车卖菜,对此事无缘目睹,她给唐子豪说的都是唐爸转述给他的,可能带了些水分。
唐子豪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脑补出老爹揍人的情节觉得异常好笑,没头没脑问了句:“房子怎么样了?”
他当然明白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不说挨了顿打要报复,就单单说他来敲门这个目的,之后也不会只字不提。
唐妈叹了口气,其间带了些似有后顾之忧的沉重。
那龟儿子还是死性不改,三两天就要来敲门,兴许是吸收了第一次的教训,没有再动手动脚,还很大牌地带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哥们。
唐家存款不多,处在入不敷出的边缘也不是一天两天,当然不可能跟他签什么霸王合同,以他看起来的天价买下一间上不得台面的房子。
然而对方是彻底打算不要自己这张脸了,硬是上来几个人把唐爸的手摁着签了字。
之后,房主嘴角勾起一弯不怀好意的弧度,微笑道:“房子归你了,快点拿钱来吧。”
唐爸面子上暂时妥协,肚子里却是骂到了祖宗十八代。那群人见自己得势,便不再为难,心满意足地走了。
房主被簇拥着走出那道窄窄的门框。
他家在稍微没有这么偏的城区,平时不愿为难自己的贵脚,是要坐车才能回去的。
可是巧就巧在他并没有开车他家那辆二手的雪佛兰来,几个人打着赤脚,还没到公交车站,就四下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