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识相地闭嘴了。
“要不念着你是我老爹,我可真要揍你了。你这是要逼亲儿子我退学的节奏啊。再不能,我就辍学赚钱养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轻松,吐字顺畅,没让人觉着有何郁结。大抵这种天生不爱这行当的,只会把辍学当作解脱,就像有人把死当作解脱一样。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都一言不发,唐爸从此种缄默中寻出一点“我儿前途渺茫”的绝望来。
最后,他到底是妥协了。
“二娃,你不要多想。老爹会挣钱养你,养你妈,你好好读书就是。”
唐子豪不以为意:“读书能当饭吃吗?就我这个专业,好意思说是C外皇太子专业,你觉得它能养得起我吗?我说汉语都一股子方言味,学什么外语。”
归根究底,唐子豪认为错还是在他老爹身上。
填志愿的时候他懒得斟酌,是老爹一手安排的,当时收到通知书的时候,他脸差点没垮下来。
谁不知道男生天生语言上处于劣势?劣势也就罢了,偏生唐子豪之于法语好比上古时期野人之于燃油火机,简直闻所未闻,也不知道他那老爹哪根筋搭错了,整出这个幺蛾子。
换句话说,是他一手断送掉了唐子豪的前途,总之在这里,一切与他无关。
唐子豪又把话题牵了回去:“不对啊老爹,真要是喝酒,你准会睡到日晒三竿,而且醒来断不会有跟我说心里话的精神。我估摸着你第一件事,就是去厕所解决三急,你说是不是?”
唐爸被问得语塞,用眼神问:“你这是在审犯人?”
唐子豪非但没有半途而废,反而决心要把法官的角色做下去。
他走在巷道里的身形倏地一顿,脚下刹住了。唐爸差点一头撞墙他的后颈。
只听悠长悠长的巷子里传出唐子豪打破砂锅的审讯声:“我出门那天,你是不是也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双更打卡,祝大家生活愉快啊哈哈哈
☆、拦截
唐爸身形一震,埋在领口里的下巴因为无所适从陷得更低了。
唐子豪跟一堵墙似的挡在巷子里,一时间和黑灯瞎火拦路打劫的歹徒形象有点重合。
他把手往老爹肩上一送,嘴上喋喋不休道:“你出去了对不对?你是不是跟着我?在筒子楼跟我打游击那个是你?”
唐爸:“……”
“说不说话,我又不吃人。”
恰逢其时,巷子上方突出的窗沿上滴下来一串水珠,越发得将周遭的气氛渲染得近乎诡异。
唐子豪虚了虚眼睛,思绪在那天夜里游|走了一圈。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声音,怎么也是十几年的父子,他本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
只是惯性思维下,他已经把那人的身份给断定了。另一方面,大半夜地老爹鬼鬼祟祟跟着自己跑,这种事情也着实太荒谬了。
唐爸知道拗不过,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算是承认了。
“呵,还真是你,那……”他侧身让出了位置,“走吧。”
唐爸走得扭扭捏捏,把两只手塞到裤兜里,脖子缩着像一只偷油的耗子。
他用嘶哑的嗓子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还问我怎么知道?那么明显我能看不出来吗?只是当场拆穿你,显得我很没素质。就陪你玩下捉迷藏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像真的一样,就算是在老爹面前,他也殚精竭虑在显示自己洞穿一切的眼光。
“倒是你,跟着我干嘛?”
唐爸不答,他继续道:“你别说只是单纯出来找酒喝,偶然碰到我了。不过你要是神志不清地梦游去的,我可能会考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唐爸缄口不言,活活把脸都憋红了。
唐子豪没兴趣跟他扯淡,瓶盖给撬开了,还怕里面的水不流出来吗?
最近的一个分会场隔了足足有一千多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明星助力,群众的喝声简直响裂层云。
那两个摔响炮的小孩孜孜不倦,挂着鼻涕在四通八达的巷道里穿梭,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
唐子豪看到他们望穿秋水的眼神时,心里大叫“不妙”,还没来得及动作,下一秒就被一阵劲风吹得刘海翻飞。
一楼窗户里一个小孩正举着比他脸大十倍的电风扇朝这边进攻。
另外两个小孩见了此种情形,突然撒开脚丫子跑了。
唐子豪怒不可遏,一脚把窗户上的不锈钢网踢得贼响,震得那小子一下把电风扇插|头拔|了。
他敲着窗户:“嘿,小朋友,你给我过来。”
小朋友颤颤巍巍地,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唐子豪一转头,发现摔响炮那两个白眼狼在走廊的尽头一高一矮地趴在墙上看他。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唐爸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为难小朋友。
唐子豪原本心情就已经很糟糕,这一屎棒子一搅,自然而然把迁怒到他们身上,跟小朋友斤斤计较这种事,真是他可以做出来的。
他头一甩,朝那两个甩响炮的追了过去。
唐爸心有余力不足,嘴角掉到了下巴上。
只是几秒钟后,那咚咚咚的脚步声突然中断了,唐子豪倒着从走廊尽头退了出来。
而他鼻尖对着的,是一把尖刀。
唐爸脸霎时黑了。
持着尖刀的是一个油腻加肥胖的中年男人,留着简单的板寸头,脸上我有一道疤,面相看来似有犯罪前科。他手里提着其中一个小孩的领子。
小孩也不反抗,只是嘴里含糊不清道:“爸爸,我怕……”
男人冲他吼:“你怕个屁!”他把小孩拖在地上,指着唐子豪的刀还不肯放下来。
唐爸已经快疯了。
只是打架这种事,他参与恐怕也只能帮倒忙。
唐子豪把手放在身后对他做了一个手势:走开,我要过来。
男人对唐子豪道:“识相的乖乖把钱交出来,要不然……”他把刀横在小孩的脖子前。
要不然?要不然杀了他自己的儿子?
这人可真够混蛋的。
唐子豪:“大哥,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另一个人小孩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个响炮。
缺心眼,真他妈一个个都是缺心眼。
要不是因为见死不救也是罪过,唐子豪早就一走了之了。
他脚下一直退,男人就跟着一直进。
唐爸灵魂出窍般地远离了现场。
唐子豪心中稍微放松——空间够了,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被拖着的小孩一点不敢挣扎,因为兴许他一动,刀子就会顺势让他来个见血封喉。
他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萍水相逢的大哥哥身上。
那个用风扇对付他的小孩隔了他足足有七八米远,此刻正趴在不锈钢网上吞着唾沫看戏。
唐子豪:“大哥,你家小孩这么好看,要是脸被刮花,那就可惜了。你别逼我呀,逼我我还是拿不出钱来。穷人何必为难穷人。”
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直接把小孩给掷在了地上。
“姑奶奶的!”
他一刀朝唐子豪刺了过去。
这一刀出得毫无章法,姿势是最容易被格下并反客为主的,唐子豪托着断手没多余的力气反客为主,一侧身加之手上一格,有惊无险地躲过。
只是男人的目标不是他。
唐子豪一口气没有松下来,膝弯就被一脚踢麻了,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人看起来像个棒槌,竟然还会出虚招。
为了避免万一,男人火上浇油地朝唐子豪的断手继续踹一脚,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唐子豪脱口道:“老爹!”
他觉得他现在的手已经成了血肉包裹而成的骨灰,疼痛辐射状地从伤口处传导开来,脸上很快冒出了冷汗。
小孩惊恐地看着他抱着手在地上要滚不滚,试探性地在他的脸上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