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提药字,好几个人神经紧张。多喜不吭声,她催得更紧:“都什么时候了,快把药拿出来保住命再说!”
多喜被迫低语:“在我屋里的床头柜抽屉里。”
慧欣进屋取药,佳音已端来水杯,众人紧张地看着多喜吃药,只有景怡悄悄观察慧欣手里的药盒,只看到“尿嘧啶”三个字,他的大脑已自动补全药品全称“尿嘧啶替加氟片”。
这是治疗胃癌、肠癌、胰腺癌等癌症的常用药。
他的心陷入阴云。
佳音虽不知道公公吃的是什么药,凭直觉感应到危机,估计多喜不肯明说,迫切地想向慧欣打听,老太太跟着就揭开真相,问多喜:“你那些化验单呢?藏哪儿了?”
城门已经破了,多喜还在顽抗,苦着脸哀求:“慧欣,算了,”
慧欣已下定决心:“不能算了,你明明是好心,凭什么被他们当坏人?化验单在哪儿?你不交出来,明天我就领着他们去医院找海医生。”
孩子们的视线构成十面埋伏,多喜无路可逃,长叹一声放弃挣扎。
“在衣柜最左边的角落,夹在一本老相册里。”
慧欣不愿在别人家翻箱倒柜,吩咐佳音去取,余人都慌了神,围住多喜追问。
“爸,什么化验啊??”
“爸爸您生病了?什么病啊”
“爷爷您怎么了”
……………
多喜不知道该说什么,被愁苦塑造成一座石像。
景怡悄悄来到岳父的卧室,见大嫂正捧着一叠化验单,身子微微颤抖。
“大嫂。”
“景怡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景怡接过化验单,那些B超和CT报告上其实已附录了文字说明——胰腺癌中晚期。
这属于他的专业范畴,看到肿瘤的大小、形状,癌细胞的扩散程度,他明白岳父已被宣判死刑,执行也为期不远。
回到客厅,十几道目光似火箭射来,景怡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但还没做好准备和自己的亲人上演医院里的生死离别。
“爸,您为什么瞒着我们呢?”
佳音本来决心镇定,见了多喜却克制不住抽泣,秀明急得发疯,抓住她的肩膀摇晃。
“珍珠妈,爸得了什么病啊?你哭什么?”
千金也冲到丈夫跟前。
“爸爸怎么了?”
景怡无奈地充当绝望发报机,交出手里的化验单。
“爸得了胰腺癌,已经是中晚期了。”
癌症是病魔的最强马甲,人人闻之色变,客厅里一时间呈现末日来临前的寂静。
过了十几秒,贵和逃避现实似的问了句:“是不是搞错了?”
慧欣说:“你能有景怡内行吗?你爸先后去两家医院做了三次复查,结果都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千金先崩溃了,哭着扑到父亲膝前,双手抓住他的袖子。
“爸爸,爸爸您为什么不早说啊!”
多喜惨伤难言,慧欣替他解释:“你爸怕你们担心,医生说他这病真要治也就一年左右,保守治疗兴许能拖大半年,他说做了化疗人就废了,不想拖累你们,我劝过他好多回,可他非要瞒着你们。”
佳音连日来的猜想得以证实,怨自己发现得太晚,秀明曾听她提起过这事,当时还说她多心,这会儿也懊悔不迭,又怪父亲不该隐瞒,以致众人如此被动。
“爸,您这是何苦啊!”
只有赛亮还在坚持怀疑精神,问慧欣:“阿姨,你们不会为了吓唬我们,故意造假骗人吧?”
他的经验让他产生这种侥幸,由此引发众怒。
慧欣怒问:“这种假造得出来吗?”
“我见过很多文件造假的案例,阿姨,这可是违法的。”
旁人哪晓得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没良心,反应最强烈的是胜利,少年天崩地裂地咆哮:“二哥你还是人吗?爸爸都生病了你还怀疑他!姐姐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畜生!”
他不是个爱发火的人,但发起火来真不是人,红脸赤睛地扑上来,要把赛亮撕成碎片。美帆抓住他的外套,拉链刺啦滑开了,衣领被扯到肩膀以下,她长长的美甲也断了三根,幸亏胶水不是很牢固,否则手指也得折断。
她一点没感觉到疼,只有怕和急:“胜利,你别激动,你二哥只是怀疑。”
“自己的爸爸都要死了,他还在怀疑,做律师的都这么冷酷无情吗?回头他要是得了癌症,我也说他是骗人的!”
“你怎么能这样咒你二哥?”
“我没有这样的二哥!”
贵和也不知如何应付小弟的暴怒,硬碰硬地喝止:“小子你安静点,别大吼大叫!”
胜利这时就是见了血的鲨鱼,调头撕咬他:“还有你,你也是!我没有你们这种大逆不道的哥哥,你们别在这儿气爸爸了,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他脑子里只剩下父亲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无法承受他不久于人世的坏消息,也无法面对失去他以后的未来。
多喜明明白白看到小儿子的恐惧,连忙大声呼唤他:“胜利!别跟你哥哥们吵,过来。”
他向他招手,那动作重复了十七年,仿佛妈妈的摇篮曲能安定孩子的心神。
胜利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一如当年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所有人都难过得低下头,眼泪滴滴答答坠落,时间回到了雨季。
慧欣觉得事情还不能告一段落,上前拍抚胜利背心。
“胜利,你领着珍珠小勇和灿灿陪你爸回屋休息去,其余人都跟我出来。”
现在她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人们像做错事的孩子尾随在她身后,来到院子里,她又心念一动,让佳音回屋去把多喜的手机拿来。
秀明有点怨她,抢先说:“阿姨,爸病了多久了,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慧欣也憋着怨气:“是你爸非要我瞒着你们。”
“爸真是的,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懂事,真想把人急死。”
“他不懂事?你爸就是懂得太多,操心太重,才把自个儿逼到这份上。你以为他叫你们回来住是为了自己啊?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
“我们不都过得挺好吗?哪里值得他操心了?”
“过得挺好?那刚才是哪些人在屋里吵架?一个个像开公审大会似的批、斗你爸。胜利说得太对了,你们家的和睦都是假象!”
在场每个人都是现行犯,再发不出一句狡辩。
慧欣盯着秀明说:“你爸早知道小亮和其他人关系不好,也知道你和贵和埋怨他偏心。你们怨他他不担心,就怕你们兄弟失和,等他死了这个家都散了,你们摸着心坎说,现在是不是看在你爸份上彼此间才勉强来往?”
又看向赛亮:“小亮你看不起兄弟妹妹们,根本不想回这个家,今后秀明他们要是遇上困难你肯帮忙吗?不说别的,胜利才17岁,在他独立以前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你大哥家里负担重,贵和也不容易,只有你有能力帮衬他,让你抚养胜利你愿意吗?”
赛亮有些了然,怪父亲心思埋太深,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爸又不问我,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
慧欣抢白:“就冲你这个生分的态度他敢放这个心?到时又像陈家人马家人那样,为了钱兄弟姊妹间反目成仇,他能不怕吗?”
赛亮被抓了满满一手把柄,终于识相闭嘴。
千金委委屈屈呜咽:“爸爸不相信哥哥们,也该相信我啊,我可以养活胜利啊。”
慧欣堵心地望着她:“你也是你爸的一块心病,千金,不是阿姨说你,你都三十的人了,还活得像个小孩子。如今的社会女人也得自强自立,景怡就是再宠你,你也不能放弃独立精神,要积极向上拼搏,别把自个儿活成金丝雀。”
她今天抱着得罪人的心入场,不使银针巧剑,一律大刀阔斧,景怡要护驾也被她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