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狸也没想现在这个时辰跑,只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脚腕,朝梳妆台走去。
她身后,落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珠子,在木制地板上鲜艳而妖异。
赫连绍将它捡了起来,举在眼前,珠子里面似藏匿着流光,波光晃动,映红了他一截手指。
他唤谢狸,“喂,你东西掉了。”
谢狸回身,脸色突变,急道:“还给我。”
她这模样让赫连绍多了丝兴趣,将东西放于身后,讥笑道:“怎么,这么着急,谢靳年送的。”
谢狸沉了声音,冷道:“不是他送的,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还给我。”
赫连绍从未见她这幅冷然的模样,平日里她多是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即便是方才恶狠狠的盯着他,他也不怎么在乎。此时却心中不郁,将东西随意向后抛去,“喏,给你。”
珠子朝后划过一道弧线,如同流光!
“混蛋!”
珠子砰然落地,一声脆响,从中间裂开一个缝隙。
赫连绍摇头,有些不解,“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这么容易就碎了。”
谢狸捧着裂成两半的珠子,呆呆的坐在地上,身子发着细微的颤抖。
赫连绍看她这样,拍了拍她肩膀,软了口气道:“你若真喜欢,我命人寻个一模一样的就行。”
“你去死!”
谢狸回身,猛的掐住他脖子。赫连绍一愣,只觉的自己呼吸困难,当下心中一凛,用力将她手扯开。
谢狸心中钝痛,只想找人发泄,当下不依不饶的扑向他,指甲划过他脖颈,脸颊,所过之处出现道道血痕。
他们打斗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度边推门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周似,度寒。
谢狸还在发疯,赫连绍被门外三双眼睛盯着觉得失了面子,当下用力将谢狸甩开,砰的撞在桌脚。谢狸头受了伤,一缕鲜血顺着凌乱的发丝从额前流下,眼睛却仍旧恶狠狠的盯着赫连绍。
赫连绍见她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珠子这样待他,心中也不痛快,只想将她狠狠教训一番。
周似是被他们打斗的声音引来的,见昨日度寒提起的女子穿着肥大的男子衣裳,上面沾了饭粒,菜叶,头发也乱糟糟的,额上鲜血顺着碎发,糊了半个小脸,让人看不清模样。
此时女子正恶狠狠的盯着赫连绍,周似想着应是表哥一时兴起虏来的长安城女子,只是这女子性子烈,不从他意罢了,当下觉得无趣,不想误了进宫的时间,只得拦住暴走的赫连绍,“表哥,再不走,会误了进宫的时间。”
谢狸下手重,但毕竟是个女子,赫连绍没受什么伤,只是见谢狸握着那破珠子,双眸狠狠盯着自己,语气不免重了下来,“回来再收拾你,度边,给我看好她!”
度边颔首,“是”
赫连绍走后,谢狸没被缚住手脚。只她失了力气,握住破碎的红色珠子颓然的坐在地上,身影单薄,如失去翅膀的鸟儿。
沈周一直觉得他和谢狸相遇是个意外,谢狸却并不这么认为,她想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夏日,天气炎热,街上少有人走动。
谢狸喜爱的小生玉佳人被人收了成为禁脔,谢狸心里不痛快,央了谢靳年帮她将玉佳人要回来。可谢靳年罕见的拒绝了谢狸的请求,这件事也不知怎的传到谢安耳中,谢狸痴迷戏子,免不了被谢安训斥一顿。
谢疏意倒是悠闲的在旁边看戏,到最后觉得谢安训谢狸这出戏也不怎么有趣便优哉游哉的走掉了,可就是她这态度彻底将谢狸惹毛了。
被谢安训斥后谢狸偷偷带了府中家丁去那个员外家抢人。
谢狸记得玉佳人在戏台上的一举一动,他的顾盼生辉,眉目含情,以及他对谢狸的不屑一顾。
玉佳人是个戏子,可他却是最专业的,舞台上醉生梦死,舞台下冷眼众生相。
长安城中迷恋他的不在少数,捧他的人很多,谢狸是其中最有名的。
他从不给谢狸好脸色看,他傲气的很。可谢狸却觉得他很有趣,对他散尽千金,甚至第一次在他面前敛了小性子。
谢狸最爱做的是在后台静静的看着玉佳人,看他描眉着粉,微微吊起的眼梢轻轻一瞥便是一种风情。
玉佳人起初并不理会谢狸,谢狸也不打扰,只每次他装束的时候谢狸总会恬不知耻的问一句‘我帮你好吗?’
后台的人见谢狸这样都笑了起来,谢狸不解,她不知道她当时模样可怜极了,像个小狗乞讨着主人的喜爱,湿漉漉的双眼充满期待。
他们笑的时候,谢狸只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在不敢造次。谢狸却更加消沉了,只退回原位静静的看着被众人环绕的玉佳人。
后台人员众多,青衣,小生,刀马旦…各色人都有。他们知道谢狸身份后反应各异,有花尽心思讨谢狸喜欢的,有害怕谢狸的,亦有如玉佳人一般对谢狸不屑一顾的。
谢狸却只睁着清澈润湿的眸子瞧着玉佳人。
谢狸当时十四岁,被谢家宠的骄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当她闯进员外家时,她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打击。
从那时起谢狸才真正懂了男女之别以及禁/脔的真正含义。
员外是个又老又胖的色鬼,见着谢狸推门而入身下老二当场就软了,慌慌张张的从玉佳人身上爬了下来,可也因此玉佳人彻底暴露在谢狸眼中。
他身无寸缕,白皙的皮肤布满青紫和浑浊的液体,脸上是一贯的淡漠死寂。
“滚出去!”
谢狸朝着员外吼叫,员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谢狸转身‘嘭’的一下将大门关上,阻了身后谢府家丁的视线。
谢狸像只发怒的狮子,在房中盲目的转着,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响声中玉佳人只是安静的瞧着谢狸,最后竟带了丝轻笑,仿佛谢狸这样的举动取悦了他。
谢狸瞧着他这样愣住了,须臾,脚步朝着他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却在见着床上凌乱的锦被时猛的冲向门外。
“谢家阿狸。”
玉佳人在她身后轻唤,谢狸顿住,缓慢的回身,这是玉佳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玉佳人笑容飘忽,“之前听谢靳年叫你阿狸,我这样叫你可会介意?”
谢狸摇头,眼泪在眼眶不住的打着转,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脆而沙哑,“不会。”
“不会就好,你之前不总是问能不能帮我装束吗?现在可还愿意?”
谢狸捣蒜似的猛点头,“愿意,阿狸愿意。”
“那便好,来替我将衣服穿上吧!”
谢狸瞥见地上那一堆破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抹掉脸上眼泪,蹲在衣服前不知所措。
玉佳人见了倒是毫不在意的指着右侧的衣柜,“那里有衣服,你去为我选一套。”
谢狸依言做了,打开衣柜挑了一套雪白的衣服。她尽职尽责的为玉佳人穿衣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倒是玉佳人闲散的和她聊了起来。
“阿狸怎知我在这的?”
“轻语阁的师傅告诉我的。”
玉佳人眉间轻皱,埋怨道:“怎来的如此之晚?”
他眉间隆起一道浅浅的痕迹,眉梢微微吊起,轻轻一语,谢狸便觉得心中酸酸麻麻的。
谢狸央着谢安在府中设戏班子,谢安不肯,她因此在家中和谢安生闷气,好几日没有出门。等去轻语阁找玉佳人时,他已经在员外家呆了七日了。
玉佳人听了她的解释也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原来如此’便不再多言。
☆、命定
衣服很快穿好,谢狸要为他绾发,玉佳人拒绝了,道女子是只可给丈夫绾发的。
谢狸不解,却也只静静的待在他身旁看他将满头青丝束起。
“玉佳人,我带你回谢府好吗?”
玉佳人轻轻一瞥谢狸,戏谑道:“怎么,谢家阿狸也要圈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