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狸笑着上前,她身边虽没有仆人,但衣着华贵,当下那个矮小的算命先生眼睛就透出金光,撑直腰板道:“这位小姐可要算一算?是姻缘或其他?”
谢狸笑的弯下腰,下颌靠在他那张简易的桌子上,咯咯道:“小和尚,你什么时候改算命了?”
那人一愣,赫然道:“这位小姐你说什么?在下不懂。”
这下,谢狸是笑的更欢了,抬起头大笑道:“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就是这普济寺的小和尚,还偷过香油钱呢?”
小和尚身材矮小,地位低,普济寺中不尝露面,只干些粗活。当年谢狸悄悄躲在寺庙中时见他偷香油钱,当下也跟着学了起来,也是靠那些钱,谢狸才度过了最艰辛的时刻。
那人听谢狸这样说,当下脸色青黑,急忙收拾东西要走人,“这位小姐不要乱说,天色将晚,若你不算命,我就收摊了。”
谢狸没有恶意,只是见他长了头发,多了两撇胡子感到好笑和好奇,当下急道:“你别急,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还俗的?还有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在这普济寺算命?”
“我没在普济寺算!”
谢狸无语望青天,“对,不是普济寺,只是这普济寺的大门就在前面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回答,谢狸好笑道:“那我就叫你小和尚好了,三年过去,怎么就没长个呢?还有你怎么跑这来,若是还俗也别来这啊。”
这香客不认识他,难道寺中的和尚还不认识!他当年可没少被欺负!!
小和尚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低低道:“这人多,而且寺庙周围的人大多好糊弄。”
他这话一出,谢狸嘴角不经意扯了扯。真是老奸巨猾的和尚,上香的人好糊弄,亏他一个出过家的人好意思说出口。
谢狸当初被追,他被寺庙中的人欺负,算是同患难,当下谢狸就掏出一琔银子放在他面前,“你缺钱,来,这给你。”
小和尚眼睛亮了,嘴角的八字胡一抖一抖的,“真给我了?”
“嗯,对了,你声音怎么了?”他年纪应当比谢狸还小,约莫十四、五岁,只是面容粗糙加之留着假胡子看起来年纪大,只在怎样也不该是这样的沙哑粗粝的声线。
小和尚得了金子,态度好多了,低道:“不小心被烟呛了,就成这样了。这样,我不白收你的钱,我给你算一命如何。”
谢狸嘴角一抽,脸黑了下来,“我难道很好糊弄吗?!”
“不是……”
“阿狸怎会很好糊弄呢?”
谢靳年的声音和小和尚同时响起,同一时间,谢狸肩上多了只大手。
“大哥”
谢靳年坐在谢狸身旁,打量了两眼小和尚,才转身道:“我看你们久不回来,今日索性无事便来看你们了。在算命?”
谢狸还来不及回答,小和尚就忙不迭的点头,极其诚恳道:“我若是诚心,其实算命还是很准的,公子要不要也算一下。”
这小和尚看准机会又在拉拢生意。
“你要是算的准,还在这混?”谢狸讽刺,见他这样狗腿的模样很是不爽。
小和尚不以为然,将宣纸摆放在桌上,道:“写个字便可,然后告诉我测什么?”
谢狸不理他,转了个身子便看见对面走来的尚粤和青旋,甚至还有梧桐!谢狸心里骂人,怎么这么快那梧桐就出了浣衣局?!
他们一行人自然也瞧见了坐在算命摊前的谢狸和谢靳年,青旋当下就勾起嘴角,笑:“怎么?你这命怎么样,算命先生怎么说的?”
谢狸面无表情,倒是一旁的谢靳年回头看了眼她,她便收了讥讽的嘴脸。
一旁的尚粤并未多将目光投向谢狸,谢靳年,倒是和一旁的谢疏意交谈起来。
谢狸抚了抚头,尚粤应当是来找谢疏意的,或者是找谢靳年的,只是青旋这小妖精怎么也跟了来。
青旋见没人理会她,自顾自的走到谢狸身旁,高昂着头颅道:“你也给本小姐算一算吧。”
小和尚见来了客人,兴高采烈的道:“写个字在宣纸上即可。”
青旋像模像样的写了个‘同’字,然后瞅着他道:“写好啦,就这个。”
“那小姐你算什么?”
青旋迟疑了下,瞅了瞅谢狸。谢狸侧过脸不看她,只听得她蚊子般的声音念着“姻缘”二字。
傻姑娘!
后面小和尚说了什么谢狸没在意,只约莫是一些好的词汇,总之青旋这一生姻缘美满,夫妻感情融洽的很。
青旋心满意足的掏出银子,然后见着一边漠不关心的谢狸,嘴角瞥起道:“那她的呢?她姻缘怎么样?”
小和尚为难的扰扰头,“这位小姐还没测的,我不知道。”
青旋一瞥眉,扯过一边的宣纸,将笔塞进谢狸手中,“写个字!”
“无聊。”
“你跑这坐着难道你不无聊?”
小和尚也点头道:“小姐,你既然给了我钱,我便会安心的给你测的。”
谢狸被他两你一言我一语搞的烦躁的很,当下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归’字。
谢狸一写好,青旋就拿起那纸瞧了瞧,然后拉着小和尚道:“你看是她好,还是我的。”
谢狸受不了她这么幼稚,走的远了点。同一时刻,谢疏意也离了尚粤向谢狸走去。
“二姐,我们回府。”
“嗯。”二人上了马车,落下帘子,谢狸才发现谢疏意的脸色很不好。
谢靳年远远的看着姐妹二人上车,同尚粤点了点头,便骑上马领着一行人走在马车前方。
尚粤看着他们走远,神色淡然,须臾,朝着和算命先生打成一片的青旋走近。越近,对话越清晰,尚粤停了脚步,摇摇头,转身朝着寺庙走去。
余辉下,青旋与小和尚的对话溢入被人遗忘的梧桐耳中。
“她姻缘好,还是我的好?”
“都好,都好。”
青旋怒了,“什么都好,你说清楚点,这世上就没一样的东西。”
“那约莫还是你的好吧,那位小姐的命比你还要苦一点,得到的也不是想要的。”
“什么意思?”
“总之就是她最后的归宿很难说,也许…也许是一抔黄土。”小和尚的声音沙哑难听,青旋却笑了,笑的满足,天真。殊不知,小和尚也说了一个‘还’字,那位小姐的命比你‘还’要哭一点。
☆、门前雪
“二姐,该你了。”谢狸手握白棋,轻轻敲了敲棋盘,提醒对面恍惚的女子。
阴天,和风吹着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雕花窗栏外绿意随风摇曳。
谢疏意将黑子放下,揉了揉额心,道:“我不下了,明日再来吧。”她起身,大红裙摆摇曳,腰间的流苏晃动,扫过棋盘。
谢狸将棋子一个个收回,问道:“你进宫吗?”
自谢安生辰后,谢狸一直和她呆在一起,将近十天她都未进宫。她总觉得她心思重重,或许和尚祁有关系,又或许是谢家出了什么事。
“怎么,关心我?”谢疏意看着远处,风将她宽大的袖口吹起,鼓鼓的。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不进宫找尚祁?”
“我想冷静一段时间。”
谢狸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纤细的腰身,道:“那现在,冷静完没?”
谢疏意没说话,须臾,她轻轻开口,“你回房吧,我进宫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谢疏意回头疑惑的看着她,须臾轻轻笑了笑。
谢狸微抿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只是心里有个结,揪心的很。理也理不清。
她想她至少得给那个放了一碗血的尚弈说声谢谢。
……
天气阴沉,花园中蜻蜓飞的极低,绕在谢狸身边。
谢狸伸手去抓,捏着蜻蜓的翅膀,提在眼前细细查看。它的翅膀很薄,纹路清晰,被捏着翅膀,只能轻轻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