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95)

她说这话的时候,奕劻和载振俱看着地板,一言不发。余人有的一脸关心,有的表情微妙,但也没人跳出来反驳。

韦景煊脑子飞转,立即明白了。他想:“我男扮女装,和安毓秀通奸,她怪我不忠,拿药害我,要和我同归于尽,没想到只害死了自己,成全了我把那木带走。他们恐怕已猜到实情,为遮家丑,才说毓秀和‘春儿’同时中了邪祟,一死一病;又推说那木陪‘春儿’去了我家养病,堵住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见那木满脸迷惑,怕她开口穿帮,忙说:“我们正是从上海过来。我姐姐身体好些了,但还不能下床,请了许多医生,没一个能彻底治好的。可怜她福薄,难得嫁到这样的人家,王爷和福晋不说,余人也都和她相处融洽,偏患上了邪祟,不得长久享福。姐姐让我代问各位安好,致歉她不能时时在王爷和福晋身边孝顺。”

奕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合佳氏则感激又欣赏地看了韦景煊一眼,意示嘉许。

韦景煊没事人似地继续说:“另外还有一事,要请王爷和福晋原宥。”

奕劻说:“还有什么事?”合佳氏已猜到一二,默默不语。

韦景煊看看那木,说:“小郡主因照顾我姐姐,长时间逗留我家。她是一片好心,但难免没有旁人说闲话。我爹娘商议了,为保护小郡主名声,责令我和小郡主完婚,由我送她回王府。按理,此事应先禀明王爷和福晋,但眼下时局动荡,通讯也甚为不便,为怕有变,不得已,只能先定下夫妻名分,以后再补办婚宴。”

他这么一说,之前揣测那木和韦春龄弟弟私奔离家的人也都不肯定起来。

奕劻和合佳氏互视一眼,对这个女婿的随机应变能力大为赞叹。奕劻捻须笑说:“事急从权,也没什么。汉人不是有红佛夜奔司马相如的美谈吗?我们满人……”

合佳氏打断他,对韦景煊说:“你姐姐活蹦乱跳地嫁进来,如今只剩半条命,是我们对不起韦大人,把那木嫁给他儿子,我心上倒落下一块石头。你也不必见外,跟着那木叫我们就成。”

韦景煊立即改口,称呼她和奕劻为“额娘”“阿玛”。

奕劻安排酒宴,当晚为小夫妻俩洗尘。合佳氏让韦景煊去住“韦春龄”的壹心院,那木则跟她同住。

一王府的人难得又高兴热闹起来。

除了载振。他仍旧没想通——他的□□,怎么就没能毒死韦景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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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韦景煊一大早就醒了。他心里挂念那木,匆匆收拾一下,就走到隔壁合佳氏所住慈懿堂。

那边的院门已经开了,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喂鸟。韦景煊瞅她转身,一溜烟进了里面。

院内寂静无声。松树带着白霜,一动不动,好似盆雕。韦景煊从树下穿过时,带落了几枚松针,刷刷作响。

韦景煊蹑手蹑脚地进了合佳氏卧室外间。一个丫头背朝着他睡在这里。韦景煊顿时停步,进退两难。从里间传来阵阵龙涎香,韦景煊心跳很快,明知不该,却又抑制不住自己想亲近那木的心。

他想:“那木就睡在里面,我在这里,听一听她的呼吸,马上离开。”

他这么想着,珊瑚垂帘一动,那木抱着堆衣服偷偷走了出来。

她看到韦景煊,一愣之后,继而大喜。

两人抱在一块,又要跳,又要对方抑制情绪。

那木披了件斗篷,和韦景煊依偎地坐在门槛上。

那木问说:“你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韦景煊说:“明知故问。”

“那你说不说?”

“说。”

“快说呀。”

“我想见你,想得不行。”

“想得不行,是怎么个想法?”

“是睁眼想,闭眼想,醒着想,睡着想。你在的时候,想一辈子看着你。你一走,就担心你。躺到床上,想你不知正在做什么。想到难捱了,就开始做梦。梦里,我又好像回到了前几日,和你一刻也不分离。可惜梦醒,你不在,我反而更寂寞难受,像有一千只蝉在心里叫,催促我去把失去的盛夏时光追回来。我昏头昏脑的,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嗅着你的气息,便来了。你呢?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唉,我也想见你。”

就是这样无聊的疯话,也不知说了多久,奇怪竟没有人来打断他们。直到那木听到合佳氏在里屋狠狠咳嗽了两下,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韦景煊满怀喜悦地离开慈懿堂,似乎没走几步,抬头便看到了奕劻。

奕劻正坐在一座假山上的亭子里喝茶逗鸟,他也看到了韦景煊,招呼他过去。

韦景煊难得见奕劻脸带忧色,便问他:“阿玛今天不进宫吗?”

奕劻眉头一皱:“还进什么宫?我不去,人家照样找上门来。”

“是良弼他们?”

奕劻听到这名字,就一肚子气,他说:“你昨天也听到他们的话了吧?一个个义正言辞,已经把亡国的责任推到我头上了。我为什么支持皇上退位?还不是为了保住爱新觉罗家的一点尊严?良弼自以为凭他一个前禁卫军协都统,和铁良联合,能调动几支军队,就能逆天行事,和革命党以及北洋军叫板了。我不跟他们一般糊涂,他们就责骂我吃里扒外。哼,朝政败坏至斯,是我一人之过吗?我也是俯仰老佛爷的鼻息行事,当初怎么不见他们劝诫老佛爷呢?”

韦景煊一听就明白奕劻不战而退的意图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以目前的形势,大清的确是难以回天了。韦景煊从骨子里来说,也有点见风使舵、随遇而安的意思。他以前和奕劻相处融洽,部分原因也是彼此在某些观念上不谋而合。现在韦景煊随口发表了些见解,赞成奕劻的做法,奕劻听了大为舒畅,立即将他再一次引为知己。

奕劻很怕良弼如他所言,今天会再来他府上劝他共同领兵抵挡革命军。他不答应,被扣上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他答应,则损财殒命,就在明朝。他虽然精明,但估计也抵挡不住皇室成员的再三施压。奕劻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王爷身份有了怨气。

但他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良弼这天没能到庆亲王府。他在来的路上,被革命党的□□炸成重伤,急送医院抢救了。

第66章 千年一炬

良弼截了肢,在医院抢救了两天,医生回天乏术,他终于一命呜呼。

韦春龄和她的同伴们确认了他们的暗杀成果后,便离开北京,各奔东西。韦春龄、喻培伦和一个叫郑如如的伙伴搭伴回了上海。

韦春龄离家几年,平时不见父母倒没什么,一旦重逢在即,反而异常想念起来。

韦守中一家仍寄居在梁启超那栋小别墅里。和韦春龄上次来时不同,别墅周围的眼线和埋伏都撤去了,气氛安宁中带着几分固守者特有的冷清和落寞。

韦守中见女儿回家,嘴上不说,心里十分高兴,拉住她打听同盟会的事情。

莫静姝的骨折差不多好了,但仍躺在床上,她打发人来找女儿过去。

母女相见,莫静姝流泪不止。韦春龄微笑端坐床沿,听任母亲对自己又揉又抱,她不时拍拍母亲肩头,以示安慰。

莫静兰有事不在家,她一回来,就跑到姐姐房中,抱住韦春龄,也是一顿哭。韦春龄也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切都好。”

莫家姐妹问起韦景煊,韦春龄大大夸奖了一番弟弟在解救保路会成员过程中展现的机智、敏锐和男儿气概。姐妹俩听她叙述,都是满脸纵容的笑意,好像在看小孩儿胡闹,直听到说“平安”,才终于放下心来。

莫静兰又问起儿子和庆亲王家小郡主的事,韦春龄也如实告知。莫家姐妹对那木倒不像韦守中般排斥,听她们的意思,甚至很希望韦景煊能结下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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