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恺成追过来的时候,黎子清正定定地站在布告栏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光荣榜上唯二的两个名字,怎么找都找不出第三个来。
“是不是学校忘贴了?”肖恺成也跟着不得不怀疑起来,毕竟季冰这个学期大大小小的考试都霸榜年纪第一,并且远超第二名很远的实力,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不可能……”黎子清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一句,放在身侧的双手缓缓地握紧拳头,他说不上来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理应庆祝得胜的欣喜?
肖恺成在旁边观察着黎子清的脸色,参不透他的内心想法,只好建议道:“不如你直接去问问季冰,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看看到底是他做题失误了,还是竞赛委员会那边弄错了,这毕竟是全国性质的竞赛,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说不是呢?
这可是全国竞赛,结果直接决定能否拿到国内几所名牌大学的敲门砖,就算是要出国留学,能在决赛中拿到国家级的名次,也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怎么能儿戏呢?
“我去找他。”黎子清胡乱应了句,转身准备走,却又被肖恺成拉住,提醒他道:“要问也不急这一会儿啊,下午还考试呢,等晚自习的时候再问呗。”
黎子清抬头看了看布告栏上的电子钟表,对他道:“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
“他又不在教室,你去哪儿找他?”肖恺成苦口婆心道:“相信我,如果真的搞错了,季冰比你更着急。”
黎子清没接话,刚要把胳膊撤回来,就听肖恺成惊喜地朝着不远处喊了声:“谢嘉琪!”
被喊到名字的女生转身看过来,目光从黎子清身上扫过,落在肖恺成那里,语调平平地问:“你叫我?”
“啊……”肖恺成第一次莽撞地跟女孩子搭讪,并且还是女神校花级别的,脑袋一热后血液就迅速冷却下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问她:“那个……你知道我们班的季冰这会儿在哪儿吗?”
“你们找他?”谢嘉琪反问。
“嗯嗯,”肖恺成身后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指了指身旁的黎子清,忙不迭地解释说:“黎子清找他有点事,你知道他在哪儿的话,告诉我们一下呗。”
谢嘉琪目光再次投向黎子清,声音清脆动听,语调轻缓柔和,淡淡地说:“他在校长办公室呢。”
肖恺成小小地惊了一下,片刻后就反应过来,一锤定音道:“果然还是竞赛成绩弄错了吧,”他扭头看着黎子清,对他道:“我就说吧,季冰肯定比你还着急。”
谢嘉琪嘴角扬起笑意,眼底却是冷的,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黎子清,接着说:“不是哦,他在挨训呢。”
黎子清沉默着与她对视,并未接话。
“啊?”肖恺成倒是一脸错愕,连忙问道:“什么情况?”
谢嘉琪这才又把视线转回肖恺成,下巴朝布告栏的方向指了指,“大家都很惊讶吧,为什么他没拿到名次。”
“对啊,”肖恺成仿佛化身捧哏,“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笔试和实验的最后两道大题,都没有写呀。”
肖恺成直接惊得眼珠子要瞪飞:“啊?为什么不写?”
谢嘉琪笑了笑,“不知道呢,任性吧,你们男生很多时候,都幼稚得可笑。”她转向黎子清,眼神晦暗,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你说是吧,黎子清?”
校长办公室,身着绛紫色旗袍,面容姣好且身材婀娜的季母,正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校长席上,乌黑的长发绾在脑后,盘成一丝不苟的髻,瓷白的皮肤好似打了层上等的釉,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
正对面,与之隔桌相望的季冰,眉眼间的神韵与她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皆带着几分淡漠与凉薄。
良久,死寂般的空气终于被季母打破,她眼神晃动,念台本般地说:“你爸爸在国外考察,暂时回不来,他让我来问你,你这次这样做,是不是等于在无声地反抗他?”
季冰盯着自己母亲的那张精雕玉琢的美人脸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答非所问地说:“也对,反正你又没什么主见。”
“季冰!”一旁立着的校长斥责道:“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有什么关系?”季冰睨了他的校长舅舅一眼,吊儿郎当道:“她都习惯了,花瓶要什么感情,”他注视着季母,“你说对不对,妈?”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沟通,”季母几乎没有犹豫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目光平静地说:“我可以现在打给你爸爸,你直接和他谈。”
季冰敛去笑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片刻后,耸了耸肩道:“无所谓,你开心就好,打吧。”
“姐,”校长适时地插话进来,唱完红脸唱白脸,耐心劝慰道:“季冰是个自律且优秀的好孩子,没必要上来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是他不愿意跟我沟通。”季母淡淡地陈述事实。
季冰嗤笑:“你不就是个手机吗?你见过谁会跟手机对话的?”
“季冰!”校长再次厉喝一声,拧紧眉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母亲?”
“尊重是相互的。”季冰不愠不火接了一句。
校长哑口无言,毕竟季冰和他母亲这对冰封的母子关系,他也是从季冰小时候看到大的。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他承认自己非常不赞同姐夫和姐姐对于外甥这种病态的教育方式,太过于专制与苛刻,却又在情感上放任游离。季冰在这个家里可以说是很自由的,却同时又不自由,他的自由建立在被父亲至高权力的倾轧之下,季父给自己的儿子画了个圈,在这个圈子以内,怎样肆意妄为都可以,一旦跳脱出圈外,不,季冰没办法跳脱出圈外,除非他愿意放弃这个圈子能赋予他的安逸和庇护,财富与荣光。
季母将手机放回挎包,顿了顿,换个话题道:“我听你爸爸说,你问他要了半年的时间,想继续留在国内。”
“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季冰随意道:“惯性违逆他罢了。”
“可你去了国外,不是会更加自由一些吗?”季母表情透出一点困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淡漠以外的神色。
“是吗?”季冰道:“你对自己丈夫为人处事的看法,倒是挺乐观。我很多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的这种,生冷不忌的天真。”
季母眼中的困惑加重,她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抬眼,内心打好了腹稿般,对季冰说:“你爸爸他,不过是想望子成龙。”
季冰被她酝酿了半天却蹦出来这样的一句苍白无力的为夫辩护给逗笑了,他笑得身体晃了晃,紧接着眼底覆上寒霜,缓缓地对自己的母亲说:“不,他只是控制欲太强。”
第56章 过去式
下午两场考试结束,黎子清穿过走廊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季冰考场的方向找寻过去,半路上意外撞到了白礼生,他礼节性地跟人打声招呼,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突然被对方拽住胳膊,问他:“你是不是找季冰?”
黎子清愣了愣,旋即点头说:“对。”
“他下午没来考试。”白礼生淡淡地说,在黎子清错愕的眼神下,又道:“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黎子清着急地追问一句。
“他现在心情可能不太好,”白礼生说:“你确定要见他吗?”
黎子清几乎毫不犹豫:“确定。”
白礼生认真地看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
黎子清跟着白礼生穿过教学楼长长的走廊,一口气走到尽头,越过连廊,拐进了旁边的一栋高耸的独立建筑。
“钟楼?”黎子清认出了这栋楼,“不是不让随便进吗?”
白礼生走在前面上台阶,微微喘着气说:“对季冰来说又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