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阿宓抿了唇看这两人,口中倒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终于生出了一丝紧张。
会有谁能在大人的地方把自己带走?阿宓有几个猜想,都没有问出口。
少帝没让她忐忑太久,用晚膳时总算想起还有个人被自己莫名其妙带走了,特意过来走了圈。
见着他,宫女齐齐松了口气,也不觉得少帝那奇怪的形容令人害怕了,“陛下——”
挥挥手,少帝低眸看向睁圆了眼望自己的阿宓,笑眯眯道:“小瘸子,怎么,被吓着了?”
他自霞光中走来,身上仍有暖阳余温,却半点不能使阿宓安心,她还记得这人用鹰对自己使坏的模样,“陛下,大——”
“别客气。”少帝在她对面落座,“反正你也没怎么对朕行过礼,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不必拘礼。”
话中的恩宠没能让被赏赐的人感觉到,反而有点儿抵触,轻轻道:“是大人让陛下把阿宓带走的吗?”
“你猜。”
怎么猜?阿宓和他对视了会儿,先败下阵移开了眼,眼睫轻颤的模样显得有些怯意,没来由让人觉得可怜。
少帝早知道阿宓生得好看,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人,正觉得小姑娘当真是少有的漂亮自己以后选妃也不能比庭望差,瞧见阿宓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又不耐烦“啧”了声,叩了下桌面,心想:朕也没欺负人吧,怎么就露出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
就算真被她家大人给丢了,难道还至于哭出来不成?
阿宓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她讨厌少帝,正像讨厌那只鹰一样。如果被“欺负”得狠了,顶多逃走或者反抗起来挠一爪子。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想,正如那只鹰,阿宓脑中才掠过了一道影子,空中就出现一个黑点开始盘旋而下,口中发出鸣叫。
少帝露出惊讶模样,“难得镇天主动下来,想朕了不成?”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这只坏心肠的鹰纯粹是想念被漂亮的小姑娘捋毛的感觉。他记住了阿宓的气味,之前就追逐过一次,只是被阿宓借竹林给逃走了。
“啁啁——”几根灰黑的羽毛飘下,镇天收翅立在了桌面,歪着脑袋看向阿宓,而小姑娘已经再度僵硬成了木头,伤了脚根本跑不掉。
少帝先黑了脸,用蛮力把这只鹰的脑袋扭向自己,“看谁呢,朕在这儿没瞧见?”
“喝——”镇天吐了他一口夹着羽毛的气,挣开少帝的手,扑棱一下就凑到了阿宓面前,继续威风中带点儿撒娇地鸣叫,“啁啁——”
是想要被摸一摸的意思。
阿宓没动弹,雄鹰坚持不懈地想去蹭蹭她肩膀,好在它还知道不能啄,一啄阿宓小命就得去了大半。
少帝沉下脸,当真不高兴了。他很讨厌有人忤逆自己,尤其是他自己的所有物,从那些他心底清楚是忠臣为自己好的大臣向他劝谏却仍旧被他罚,就知道他心性不定,喜怒无常,行事根本不按世事常理来。
他站起身,伸手猛地抓住鹰脖,阴沉道:“野性难驯?旁人给点小恩小惠就能兴冲冲黏上去,明显不喜欢你,你若是直接抓了她朕还能高看你一些,却作这些乞怜之态。朕要的是鹰,可不是家犬——”
猛禽对危险的直觉不会少,镇天能感到少帝此时是真想弄死它,顿时发出了带有威胁性的一声怒鸣,翅膀猛得一挣,大块的羽毛被少帝扯了下来。它不管那些,还要去啄少帝,被眼疾手快地躲过,只伤了浅浅一层皮。
报复不成,鹰眸似乎又扫了眼少帝,头也不回地展翅飞上了天。
宫女们低眸老实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心知陛下脾气又开始了。阿宓依旧僵在那儿,也不知是被鹰吓的,还是被少帝这突来的戾气给镇住。
安前心中同情她,陛下刚用过神仙粉,这时候情绪起伏最大,一高兴能立刻赐人官爵赏千金,稍有不悦也可能直接要人性命,总之谁也猜不透陛下下一刻要做什么。
无人猜得透的少帝望了眼雄鹰身影,将破了一层皮在流血的手放到眼前,竟不怒反笑。起初是低低含在喉间的笑,后唇角弧度越来越大,回身又坐在了阿宓面前,眯起眼道:“给朕拿酒来。”
第42章 少帝
少帝突然发怒, 身边伺候的人都习以为常,虽然害怕但也勉强能保持平静。被吓得最狠得当属阿宓, 她完全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手都被抓下一大块皮,血汨汨流着, 人居然还在笑, 还要喝酒。
他都……完全不疼的吗?
阿宓原本就不喜欢少帝,如今是转为了惧怕, 觉得这人有点像翠姨曾说过的疯子。翠姨还说, 遇见这种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酒来了,还未倒就盈满醇香, 少帝掀眸随意看了阿宓一眼, “你可要喝?”
阿宓小小摇头,声音更轻软了,“不喝。”
怯生生又乖巧的模样, 没来由让人心痒痒的想摸一把。
如果是沈慎如此, 她能鼓起勇气劝人受伤不能饮酒,但面对少帝,小姑娘只想躲得远远儿的。
神仙粉配酒, 能把效用发挥到最大。仰头饮了几杯, 少帝享受地眯起眼,半晌支出一条细小的缝, 睨着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桌下的阿宓。
好歹还记得这是沈慎的人, 他道:“你家大人外出几日, 朕帮他照看你,有什么事就让宫人给朕传话。”
语毕倾身靠近,口中的狂妄和酒气掺到了一起,“有朕在,想做什么都不用顾忌,谁若惹了你不高兴欺负你,告诉朕,朕帮你弄死他。”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好歹这几日也算是朕的人,可不能太窝囊。”
便是换李琰来说这话,也能得阿宓几分触动。可阿宓对少帝不熟,他见面几次又都是十分恶劣的态度,加之形容不善,一口白牙也显得冷森森的,像是随时会择人而噬。
阿宓声音都带了颤意,随时能哭出来的模样,“知……知道了。”
为什么大人会把她交给这么可怕的人QAQ。
她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就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少帝其实不大喜欢这种软弱无用的东西,可约莫是之前阿宓给他的印象还不错,此时见她如此害怕自己,药力涌上头部的少帝故意龇牙,“怎么这样看朕,那只畜生不懂事朕才罚她,你也不懂事吗?”
阿宓就差把脑袋缩进衣裳了,被他逼得一直往椅背靠,“听……阿宓听话的。”
她实在可爱,这样被吓得眼中含泪的模样漂亮极了,有些人见之怜惜,有些人却会生出更加肆虐的想法。
少帝就属后者,他发现自己有点想看这小东西哭得更厉害的模样。
可惜,她是庭望的人。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少帝眼中一暗,慢慢坐回了原位,又喝了一口酒。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但少帝这状态没人敢提醒,阿宓也觉不出饿意,她几乎就像个小鹌鹑般待在角落里,直到少帝喝尽兴离开后才敢幅度稍大的喘了口气。
两个宫女和她比好不了多少,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她们可是真实见过少帝最恶劣的模样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行事不羁,少帝并不会受到太多诟病,毕竟他是皇帝,有比常人任性的权力。可从他开蒙以后,留侯时常亲自教导他,帮他想的一些主意都是听起来有趣实则残忍,导致少帝如今并不怎么把他人性命放在心上。
火一起,他能直接把当朝大臣的头按在柱子上捶。虽不至于直接要这些大臣的命,但那种戏耍的行为和对待奴仆无异,也让人许多人觉得少帝天生反骨,又有留侯在旁怂恿,根本拉不回来。
阿宓之前见到的少帝,已经算十分温柔了。
这几个月来少帝都还算稳定,没有做过什么惊世骇俗令人胆寒的事,安前也没想到今儿在这里就突然爆发了一次。
阿宓没心思用晚膳了,最爱美食的她被惊吓得蔫哒哒的,整个人像融化的糖黏在了椅上,心中更想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