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游得离他远远儿的。
我在他阴鸷的目光下慢吞吞地洗洗蹭蹭，搓出两层灰，他眉头皱起，便从水上上了岸。
双手轻拍了一下，一宫女手端着托盘进入房里。
把托盘放到茶几上，为皇上擦拭身子，又为他宽衣，动作轻柔却不见慢。
皇上看向我，说：“然儿，上来。”
我看过去，说：“我没洗干净。”
“你是打算洗干净了被朕享用吗？”
我慢吞吞地爬上岸。
在皇上的示意下，宫女为我擦拭身子。
我觉得这宫女挺老练，不说我，就是皇上裸在她面前，也见她面不改色，手上的动作不见紊乱，井井有条地擦身子，用布巾裹住发，穿衬衣，穿外衣……
等衣裳穿好了，她让我坐厢房里的椅上，为我擦净头发。
厢房里一点点变暗，可能，已经到夜了。
皇上走到窗畔，开启窗子，轻声问：“中秋夜宴准备好了？”
“是，皇上。”宫女轻声回应。
隐隐约约中，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皇上看向我，说：“看来，是没办法把你洗干净了。”
皇上的言语很轻，如果不是我学过武，耳力好，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话。
不久，头发半干，皇上带着我入了凤殿的偏房。
皇上命宫女给我着上一袭白色衣裳。
可是左看右看的结果就是不配。皇上皱起眉头，命令宫女把白色衣裳换成了暗红色衣裳。
人都有气质这种东西，五年前，我觉得我跟那白色挺配，五年后，也不是说不配，只是配上我现在这么一张脸，感觉上就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在皇上的目光下，我悉心地妆点自己这一张脸。
我上妆的技巧很完美，平凡的脸瞬间就漂亮了。
上好妆，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
宫女以着巧手为我束发。
我一个个发饰送到她手上，她拿起发饰，看向皇上。
皇上点点头，道：“既然然儿喜欢，就给他带上吧。”
皇上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唇角微扬，我看向皇上，说：“这东西是有来无回的。”既然戴到了我头上，就别指望我在还给你。
皇上默许地笑笑，不语。
片刻后，我发现镜台里的我变得五光十色了起来，耀眼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
红花绿叶。
我穿的是红花，发饰属于红花的花蕊，闪闪发亮引人注意，可我这个人……绝对绝对就是那最最最完美的绿叶。
或者，我连绿叶都不如。
这天晚上，也算是挺诡异的。
秋日天凉，这回是在紫金殿里举办的晚宴。
皇上在前，率先进入了宫殿。
瞬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
皇上清浅地道了一句“平身”，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起伏。
我一小步一小步地跟在皇上的身后，距离越来越远。
左看看，再右看看，四处都看看。
红色的地毯，各种奇珍异品的装饰，古玩书画，美女佳人……
这里很华丽，看着就很奢华，如果我以后成了盗帅什么的，我或许会考虑把这宴会厅里的东西先扫空。
皇上走到了最里端的位置，我又把视线放到了这一个个的人身上，就看到沐泠身边儿有个空位，挺自然的便走了过去。
与沐泠打了声招呼，彼此笑一笑，我就站到了沐泠身畔的位置上，才要坐下。
皇上回头，以着清冷的声音，说：“然儿，过来。”
皇上这一说，本就挺安静的厅堂瞬间鸦雀无声了。
那一双目光整齐地，划一地，顺着皇上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
做人要低调低调，当然，我这一身要是放到大街上算是极为高调，可是在这宴会厅里美女百出的地方，真的就是一点儿也不高调了。
还可以说，在这一群故作风雅的高姿态官员心里，我这人，就是俗气得入不了他们的眼。
我看看这低调的地儿，又看了看发出万丈光芒的皇上。
在太阳身边儿，哪怕我是个绿叶，染上了那一层光也成了金叶儿了。
皇上微皱起眉头，道：“苏然，不要让朕再说第二次。”
这回都指名道姓了。
我含泪看了眼沐泠，有些哀怨地一步步地走向皇上。
两只眼睛也不闲着，左看看，右看看。
嗯，大臣似乎被惊到了，那双眼睛都要凸出来地看着我，还有一群平常自持身高的美女张开唇，足以吞下一颗鸡蛋了。
我心道，你们吃惊，我比你们更吃惊。
你们眼睛凸出来？我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你们开口可以吞鸡蛋？我连整只凤凰都要吞下去了，现在还正消化不良呢。
看看皇上那眼神儿，我怎么消化得了啊。
皇上见我走向他，满意地点点头，坐到了台阶上的高位。
高位下有两张桌椅。
一张坐了一位美人儿，另一张椅子坐了天香。
美人儿下一层人满，下下层依旧满，之后再下面就是台阶下，文武官员了。
那，皇上让我过去，是打算让我坐哪儿？
我顿住脚步，皱着眉，以着眼神儿说：你让我坐哪儿？……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坐地下吧？
他朝我招招手。
我继续迈动了几步，防备地看着他。
如果他真让我坐地板，我就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事实上，我没坐地板，可同样地把脸丢到了姥姥家。
他见我脚步又蹲下，眯起眼睛，以眼神告诉我：你再不来，是想让朕派人抓你过来吗？
……我觉得我厉害了，都可以读懂他的眼神儿了。
我连忙加快步子，走向他。
他招招手，让我上阶梯，走近他一些。
他，不会是想让我站在他身边儿，服侍他用餐吧？
……这里宫女宫监那么多，用得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我来服侍吧？
我哀怨地上阶梯，在步行中狂练我的“眼神神功”，希望哪天可以把这视线化成小利剑射死他。
终于，我走到了他面前。
他拉住我的手，轻轻一带，便把我拉入了他的怀中。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椅上。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他怎么就能……
如果是天香，世人不会投以侧目，如果是我，配上我这一身“红花”，大概会被人当成妖媚惑主。
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发，说：“然儿，你想吃什么？”
我“啊啊……啊？”了一声，之后，我说我要吃点心。
可皇上没有给我点心，只是命一边儿服侍的宫女斟一杯酒。
宫女手拿酒壶，斟了一杯酒。
皇上右手执起，唇角微扬，看着似乎打从心里感到欢愉。
晃了晃酒杯，明黄色的液体在杯内掀起一阵阵的涟漪，他浅啜一口，之后把酒杯放到了我的手上。
……什么意思？
他说：“然儿不是想饮酒？”
……可是，这杯子你用过啊。当然，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说我要吃点心。
我小心地看了眼四处虎视眈眈的人。
嘴唇对上皇上的耳畔，轻声说：“可是我耍酒疯怎么办？”
他轻笑出声，道：“没关系，今夜随你耍酒疯。”
“……那，那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怎么办？”
“朕恕你无罪。”他轻声说。
我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喝。”
我看着白玉杯发呆了半晌，决定翻转一下，远离皇上碰过的地方，避免间接接吻的可能性，浅啜一口。
嗯，这是一杯果酒，酒香清澈，甘甜入喉，好酒。
喝了一口想喝第二口，喝了第二口想喝第三口，结果就上瘾了。
原本是浅啜一口，之后再喝一口，然后咕噜咕噜喝尽，之后把杯盏递到宫女的面前，渴望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