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吻(38)

(一)

田宁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吓得顿时涌了出来。

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恐惧像蛇在脊背上蔓延开来。

即使没有再看秋杏的人头,她的死状仍然在田宁儿脑中挥之不去。

“小姐!怎么了!”侍女在外头喊着。

“别进来!”田宁儿大叫。

她抓住桌角,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双腿软的像面条,颤颤巍巍如同老妪。

送人头来的人,是送了一份绝对的威胁给她。

告诉她他们是有赵国后盾的人。

告诉她如果敢触犯他们的利益,下一个失去头颅的就是她自己!

田宁儿连夜捧着那箱子,在偏僻处点火烧了。

一路上她不断哆嗦着,仿佛箱子里的人头正看着她,她不寒而栗。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千不该万不该,听信齐王的鬼话到公叔翎府上来!

这里的女人简直就是混世恶鬼!

往后得多小心,才能保住这条命啊……

夜风不断侵袭着她单薄的身子,她更剧烈的发起抖来。

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但是不敢走。

直到把箱子人头烧完埋掉处理干净,才敢回房去。

次日。

“将军!紫夫人不见了。还有牢里的小月……新来的秋杏……都……不见……”

御风报告的声音越来越小。

“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正在吃早膳的公叔翎一惊。

三个大活人,就这样从府中凭空消失了?

御风也是满心委屈,是谁说的也该让姬飞烟有些自己的人。

又是谁觉得紫夫人和姬飞烟相处的甚好,不用让人盯着。

“派人把紫苏抓回来。”公叔翎气不打一处来。

即使走了一个姬如玥,府里也如战场不能掉以轻心。

女人真是个个都会演戏的很。

“是!”御风应声下去了。

公叔翎没了胃口,筷子一搁,眉心紧蹙。

如此看来,紫苏就是只是小月往飞烟药里下麝香的人。

本来依照她们之间的姐妹情,紫苏以为飞烟不会发现,谁知被新来的秋杏撞见了,所以才会畏罪潜逃。

公叔翎深深叹息,心疼起飞烟,为什么每次她用心对待姐妹,都这样害她?

他起身,往飞烟的住处走去。到了地方则被侍女告知,飞烟独自在紫苏的房中,谁也不理,不吃不喝。

公叔翎的心更痛一分,快步前往。

紫苏房中。

公叔翎立在飞烟身后,只见她痴痴的大白天坐在窗边剪烛。

“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紫苏对你无意。”她悲戚的说。

公叔翎强忍着心疼,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沉声道:“不是你的错,飞烟。”

飞烟落下两行泪,悲痛地说:“一个爱着你的女人,每夜独守空闺,剪烛到天明,她该有多痛苦,她该有……多恨我。”

公叔翎环着飞烟的手臂更紧了些,他想要多给她一些温度,压下她心头的痛。

“她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从来没有……”

公叔翎蹲下,把飞烟转过来面对自己。

“飞烟你听我说,是紫苏她藏得太深了,这不能怨你,你明白么?”

飞烟低头看着公叔翎,眼中微微一怔。

这是第一次公叔翎这样与她说话,不是居高临下,甚至不是平起平坐,而是让她俯视着他!

景深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想到公叔翎还流泪了呢,如今,公叔翎竟然……蹲在她面前!?

公叔翎看飞烟神情恍惚,很是担心,“飞烟?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飞烟使劲点了点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雪凝离府的时候,紫苏说小月也是燕国人,来照顾我更亲些,我真的没有想到,从那个时候她就想要害我了……”

公叔翎墨眉一沉,“放心飞烟,我一定把紫苏抓回来。”

飞烟眼中波澜不惊,道:“紫苏在燕国留有许多银两和土地,派人往燕国的方向追,一定可以找到她。”

就这样,公叔翎信了姬飞烟,派去的人奉命一路追向燕国……走的是和紫苏相反的路。

数日后,紫苏被赵恒安全的转移到了赵国。

赵恒飞鸽传书通知了亦枫。

乐府雅间。

武艺精湛的舞姬们身穿美丽又不失潇洒的白色衣裙舞着剑。

饭桌上,亦枫将紫苏的信件拿给飞烟看。

得知了紫苏和小月安然无恙,飞烟悬了许久的心才算落下。

但也是在这一刻,飞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种孤独不是在长姐失踪之后有的。

因为从前的她知道,即使长姐不在她身边,长姐也是与她一条心的。

可得知了长姐的欺骗,又见识了子之造反的狼子野心,她终于感觉到了这种孤军奋战的痛苦。

本来有紫苏,虽然紫苏一心求的是安稳自由,但也算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之人。

现在送走了紫苏,她才觉得将军府中空落落的。

以后不会再忽然冒出来一张明艳傻气的脸,不会再有哪一个女子把紫衣穿得那么美,不会再有哪个美艳女子说话像她那么损,那么直……

“有你的,从公叔翎眼皮子底下送人走。”

亦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感伤,抬起一双灰眸,撞上了亦枫赞赏的目光。

她眉眼英气,眼里一旦含笑,有致命的温柔,配上着一身男装,竟让飞烟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飞烟低头喝茶移开目光。

“那是赵恒有手段,从齐国送人到赵国,一路封锁消息避开公叔翎耳目,绝非易事。”

“只是……他,真的叫赵恒么?”飞烟有些怀疑的皱起眉。

毕竟,以一个小小侯爷的身份做到这些事,有些牵强了。

亦枫给飞烟夹了块肉,自己低头喝了一口酒。

她明白飞烟在疑惑什么,她自己也派人去查过,但是一无所获。

“其实他到底是谁并不重要,他能为你把事做好才重要,不是么,况且,等他到了需要找你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

飞烟听了亦枫的话,不由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像你一样,是么?”

亦枫一愣,有些脸红,初见时她对姬飞烟满心敌意,可不就是那副轻狂模样。

亦枫低头吃饭掩饰自己的无措,嘟囔道:“那可不一样,我是你的自己人。”

飞烟笑得更乐了,连连称是,抬手给亦枫把酒倒满。

“对了,今早去王府的那个医者,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我有一次在你这里见过的,是你的人?”飞烟想起了早上所见。

新来的田宁儿,自从她把秋杏的人头送过去,便一病不起。

本来她以为那是田宁儿明哲保身之举,没想到是真的病了。

一般医者医不好就罢了,城中最有名的医者去了,竟也说医不好。

亦枫淡淡道:“算是我的人吧,他与我父亲是故交,要不是燕王老儿因为妃子流产迁怒于他。他还不至于到齐国来。”

她说的随意了,说完才意识到骂的是飞烟父亲,有些抱歉地说:“无意冒犯。”

飞烟摆摆手,“没事,那医者医术高明,却不救田宁儿,你……想杀她?”

亦枫淡淡一笑,“她死了正好给齐王和公叔翎之间插根刺,让他君臣间心存芥蒂,有何不好?”

飞烟沉默不语,只要公叔翎还愿意认齐王这个王,齐王想插刺,断了一根,换一根又何尝不可?

飞烟吃着饭,也淡淡说道:“她尚且什么都没做,让她活着吧。”

亦枫放下筷子,笑看姬飞烟。

乱世沉浮,作为棋子的人命本就是在强者茶余饭后淡淡几句里,便能灰飞烟灭。

“原来你姬飞烟是心软的人?”

亦枫的笑眼里并无对飞烟的半分轻贱,只有那种仿佛找到了新宝藏的惊喜。

飞烟道:“我只是不愿滥杀无辜,田宁儿尚且无辜,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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