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我咬着牙呻|吟道。
“哪里疼?”我声音里的痛楚太真切,以至于库洛洛以为是我在感到疼,他从浴桶里转过上身问我。
然后我看到,在他的右胸相同的位置,也有个一模一样、杯口大的伤疤!
——这是贯穿伤!
我盯着他胸前的伤疤,整个人被冻住在原地,如同失去了知觉。
是那个冬天,那么冷……
“别夸张了,早就没事了。”库洛洛还浑不在意地道。
“是啊,没事就好。”我呢喃自语。
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以至于我直接捡起地上的毛巾,对他道:“你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库洛洛乖乖转了过去。
我凑近过去,一手攥着毛巾,一手伸过去又摸了摸他背上的伤疤,问他:“这是什么弄的?”
“一根钢筋。”库洛洛道,他似乎对我还纠缠在那处伤疤有些不耐烦,又道:“钢筋没有那么粗,是伤疤有些溃烂才扩大的。你别看了。”
我突然就觉得委屈得不行,痛彻心扉的怜惜、库洛洛被伤害的愤怒、以及差一点点就失去他的灭顶的恐惧,如巨浪般拍打在我的心头。
又一次丢开手上的毛巾,库洛洛今天擦不成背了。
我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把脸贴在他光裸的背上,哭得撕心裂肺。
“呜呜哇哇”的哭声回荡在基地里,我肆无忌惮地嚎啕,仿佛要把心头积蓄的、压得我喘不上气的情绪,在此刻一股脑儿地顺着哭声宣泄出去。
这些日子的寄人篱下,所有的小心翼翼、反复思量,所有的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令我难堪又难以启齿,像一层又一层的尘土蒙罩在我的心上,说不得,放不下。
六区是错位的地方,我不敢真的得罪那里的任何一个人。我需要时时刻刻记得并摆正自己的位置,拿捏分寸,克制自己,乃至讨好周围的人。亚林收留我庇护我,可我也要殷勤小意、干活赔笑。伊路米帮我训练拿我当朋友,但我又忘不了他冰冷的刀锋一般的杀意和为了试探言灵,一根根打断我骨头的剧痛。
是啊,受到恩惠的人没有资格抱怨,可我就是这样娇气不行么?不肯吃苦,受不得委屈,可笑的尊严像刀一样扎在心里,不是不触动就不会痛的。有些难过压在心里,就连笑着的时候也不得开怀。
这一天来,库洛洛对我越好,我的心里就越是难受。我也是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我真的不该那么冒失地离开流星街——我几乎每一天都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冲动,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都是我的错,可我自己吃苦头也就算了,库洛洛、库洛洛……
我差点失去我最重要的库洛洛,就因为当初我任性地跑开了,不肯留在原地等他!
这才是我最接受不了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后面抱着库洛洛,一遍又一遍地哭着对他道歉,哽咽、战栗、凌乱而又虔诚。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对不起我没在你的身边,对不起我之前想过……不再这样爱你。
库洛洛一开始挣扎了几下想要转过来,但却在我开始说“对不起”时停了下来,然后就一直安静地任我抱着,任凭我在他耳边失声痛哭,把眼泪和鼻涕留在他的背上,把所有积压的情绪一扫而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停不下来地对他道,从哭喊到抽噎,再到倦极的呢喃。
等我哭到累极了,终于消停下来,库洛洛才转过身来,扳起我的下巴,看着我轻声道:“说什么对不起……你做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没有!”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扒着浴桶边睁大了眼睛,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道:“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就不要说对不起。”库洛洛垂眸看着我,声音很冷淡的道。
我隔着一层泪水呆呆地看着他,不停地打着哭嗝,看到他冷淡的表情、幽深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乖,你去自己玩会儿,让我把澡洗完。”库洛洛放开我的下巴,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说道。
我愣了会儿,抽抽噎噎地道:“我都还没给你沐浴液呢,你洗什么洗啊!”
不再理库洛洛,我跑回沙发上,把自己窝成一团,赌着气把脸埋进沙发的角落里。库洛洛真的去自个儿洗澡了。
伴着身后哗哗的水声,我逐渐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库洛洛走过来,把我抱进怀里。他还带着水汽和沐浴液的香气,我的心一下就放松了。
“不要在这里,”我觉得挤,半睡半醒地对他耍赖,“我要睡床。”
“嗯,那你自己要张床。”库洛洛哄我。
我嘟嘟囔囔地要了张床来,没骨头似的任由库洛洛把我抱过去。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我一直就没清醒过的意识顿时又飞走了一半。
旁边的床垫向下陷,库洛洛在我旁边躺下,伸手握住我外边的肩膀一拨拢,我在柔软的床垫上打了个滚,滚进他怀里。
温暖的体温笼罩住我,他肩膀的阴影落在我脸上,刺眼的光线顿时被遮去。我闭着眼,舒服地哼出声来。背上一重,库洛洛的手臂搭了上来,令人安心的重量。我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把脸埋在他心口处,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夜没有噩梦的骚扰,意识沉在无边的黑暗中,我睡得安稳酣畅。
睡得太沉,我醒来的时候却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全身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遍。
库洛洛在推我的肩膀,就是他把我推醒的。我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连眼皮都似有千钧重。
“清醒了?”他对我道,“你发烧了。”
发、烧、了……
我足足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我发烧了?身上酸沉而无力,脸上发烫,浑身却一阵阵发冷。我还以为是酣睡的原因,没想到是生病了。
连眼睛都被烧得发烫,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库洛洛,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快起来。”库洛洛用掌心揉了揉我的脸,“你得起来吃药。”
他的掌心清凉,收回的时候,我还本能的追着他探头,然后被库洛洛双手伸到腋下一用力,向上提了起来。
我被他拖到硬邦邦的床头靠着,觉得不舒服,泪汪汪地抬了抬手要他抱。库洛洛不理我,反而用手按着我的额头,催促道:“快,给我温度计,还有水和退烧药。”
我才一张嘴,喉咙就跟刀割似的疼,声音根本发不出来。我痛苦地捂住嗓子,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疼?”库洛洛伸手摸了摸我的喉咙,我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张开嘴,我让他看我的嗓子眼。那里又疼又热,像是要炸开了。
“肿起来了。”库洛洛道,“之前刚到二区时,玛奇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探过身来,伸手拨开我脖子上的头发,掏出我挂在胸前的项链——五颗能量石,已经有四颗变得透明,只有中间一颗最大的还带着点浅薄的蓝色。
“消耗的比预计的还要快。”库洛洛皱着眉头道,“我们昨天只走过了九区和五区,五区还是我们待过的,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反应啊。”
我抓着他的手腕,有些着急:我的嗓子是不是废掉了?
“别担心,吃药就好了。”库洛洛道,他明明自己也没把握,却还要来安慰我。
“别怕疼,用言灵。你得吃药。还有温度计和水也需要。”他揉了揉我的额头,道。
我忍着咽喉的疼痛,勉强挤出声音,用出了言灵。声音低哑模糊,和蚊蚋一般,但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库洛洛拿过温度计,拆开塞到我的腋下,又从药盒里抠出一颗胶囊,直接塞到了我嘴里,拧开瓶盖将矿泉水的瓶口抵到我的唇边,喂我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