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逃杀。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赌上生死的追逐游戏,在没有说明游戏规则之前擅自开始,就和杀人没什么两样。
当然现在,我们玩得没有那么血腥,顶多就是伤筋动骨的追跑打闹,有效训练攻击、防御、潜逃和追踪。
训练效果绝佳,但乐趣就……玩了这个以后,我做噩梦的随机点播内容又多了一项,真是可喜可贺。
“开始吧。”伊路米道,“我追你躲。”
我点点头,如果是反过来我找他,那这一天基本和没玩一样。伊路米甚至可以把自己埋进雪地里,一整天躲得不见人影。
“好,十分钟。”我道,随即找准一个方向蹿了出去。
以亚林和蜜瑟尔夫人的共计二十公里的海岸线之内为范围,我有十分钟把自己藏起来。
动手必输无疑,不被伊路米找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也几近于无。
“找到了。”
清淡到没有语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根本没有再次试探,直接果断地从蹲身的狭窄岩洞中蹿了出去,在伊路米逼近这个出口之前,撒腿向山下逃窜。
几乎不假思索、全凭感觉的踩着脚下崎岖的礁石,我将连伊路米也要羡慕嫉妒的所谓“战斗本能”发挥到极致,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擦过他的爪子,借助复杂的地形把他甩在身后。
又一次和掏心的利爪擦身而过,我被他逼到一处礁岩山的边缘,身下是将近十米高的断崖。
伊路米被我一招躲过,另一只手紧接着挥来。
同时,我感到浑身一凉,忍不住战栗——这是、杀气!
我骇然看他,伊路米还是面无表情,眼中没有神采,当然更看不出情绪。
我狼狈地躲过这一招,没错,锁定了我的杀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那就是从伊路米身上散发的,只朝我而来的杀意!
他要杀我 ?!
下一招无论如何我也躲不过了,眼看就要被他割断喉咙,我心一横,向后倒仰,直接从断崖上倒了下去!
凌空一个到空翻,借助这个我半年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高难度动作,我在半空调转身形,鱼跃落地。
“咔嚓”一声,我的脚踝还是没找准落点,在碎石上一滑,踝骨开裂了!
我踉跄着朝前一扑,背后的杀气仍然锁定着我。我低头看地面上,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在迅速放大,如同雄鹰俯冲扑向猎物。
是伊路米!
他下来了,带着空前凛冽的杀机。
他真的要杀我!
我心中惊怒,无暇思考原因,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我,我先杀他!!
我索性不再逃了,赫然回头,死死盯着他从容地在岩壁突出的岩石上借力,迅速向我逼近,嘴唇微动,准备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发动言灵。
曾经杀死波西吕克的那一招,我事后反复思量,虽然没有实际演练过,但理论上可以重现。我给它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万剑归宗!
三!
二!
“你输了。”
杀气骤然消失,一丝不剩。伊路米停在我身边一米远的距离,神色如常地看着我道。
我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逐渐放松了身体,站直身子。
“是啊,我输了。”我轻飘飘地道。
骨裂的脚踝踩在地上,刺痛难耐,但我已经习惯到面不改色的程度。
“脚踝裂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对他道。
“你自己能走回去吗?”他问。
“没问题。”
伊路米点一点头,连蹦带跳、不、飞檐走壁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重心缓慢地从正中转移到没受伤的那只脚上,目光一直注视着伊路米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只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
我开始以一种尽量不触及伤脚的步伐缓慢地往回走。
为什么呢?联想那之前的谈话,难道是因为我除了他还有别的一力维护的朋友?
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又捡回了一条命,真是太好了。
日子又这样平静的流淌过去,一晃就是半个月。
由于伊路米之前曾对我流露出那样确实无误的杀意,我心中有所忌惮,因此在他和我告别、离开流星街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我也将要和他前后脚离开六区。
库洛洛要来接我了。
“你真的不和我走吗?”伊路米最后一次问道。他身后站着他们家高大挺拔的管家,再往后的沙滩上,是一架停在那里准备起飞的飞艇。
“不,谢谢。”我微笑着拒绝道。
“哦。”伊路米歪了歪头,没有再说什么。
“喏,这是临别礼物。”我把手上抱着的猫咪布偶塞到他手上。
柔软的棉布手工缝制,黑色的卡通猫咪吐着舌头,连粉红色的耳朵都被棉花塞的鼓鼓的,捏上去又很柔软。
“我自己做的,诚意十足。”我对他道。
“谢谢。”伊路米抱着比婴儿还大一圈的猫咪布偶,还是木呆呆的表情,我突然忍不住想笑——他和那个玩偶的感觉好像啊,像是大号玩偶抱着小号的,看起来特别萌。
“好吧,再见啦。”我真心实意地道,想到之前相处过的半年时间,不说不舍,至少全记得他的好了。
“再见。”伊路米道。
“我没准还会回来的。”他顿了顿又道。
“嗯。”我应了一声,又道,“这半年谢谢你的照顾。”
我有点不好意思,学着他歪了歪头,果然好多了。
“不客气。”伊路米上了发条似的回道。他的礼貌确实无懈可击。
我目送他们上了飞艇,转身离开蜜瑟尔夫人的地盘。
说起来蜜瑟尔夫人应该和伊路米的爷爷是一对儿,但她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回揍敌客本家。
估计也是一本乱账。
走出这片沙滩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架飞艇已经升到半空,变成一个比虫子大不了多少的黑点。
虽然是流星街,有些人照样可以来去自如。
我转回头,又走了两步,突然抑制不住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两下。
库洛洛要来接我了。
库洛洛要来接我了!
九月十日的日历
【库洛洛的笔迹,端正规矩,力透纸背】事情都解决了。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我明天一早出发,预计后天上午到达六区。老规矩,石子一颗“可以”,两颗“不可以”。五分钟后回复。
九月十一日的日历
【龙飞凤舞的字迹,潦草得要飞出纸去】后天上午,你到六区大门处等我。
啊啊啊——
库洛洛要来接我了!!!
几乎是数着秒地煎熬了两天,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
我紧紧扒着六区的大铁门,眨也不眨地向外张望,间或神经质地将铁门拉开一个的缝隙又合上,等待得额头鼻尖冒汗。
时间过得太慢了。
终于,层峦起伏的垃圾山坳里悠悠转出一个人来。
太远看不清脸——个子不高,少年身形,黑色头发!
那是库洛洛!
我忘记了呼吸,几乎要从地上飞起来,踮起脚尖,双手死力攥着铁门的栏杆,掌心发烫又发颤。
他走得很快,但又姿态从容。
我不错目地盯着他向我走来,心跳砰砰如擂鼓。
我张大嘴呼吸,眼泪在眼底起伏,视线一时模糊,一时清晰。
库洛洛、库洛洛、库洛洛……
我这才想起来,将铁门重重地甩开。眼前再无阻碍,我可以看到他,他也可以看到我。
他好像长高了不少,从记忆里的男孩变成了清瘦挺拔的少年,白衣黑裤,轻盈而沉稳。随着走动,他额前的黑发轻轻晃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我的视线和他胶着在一起,嘴唇颤抖,腿发软,握着铁栏杆的手一松一紧地张握着,掌心全是潮热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