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礁石滩,风声如咽。喉咙处哽咽的难以忍受,我索性一手将脆而薄的日历纸按在怀里,一手捂着脸,蹲在礁石下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库洛洛的信勾我想起了在他身边的日子。原来要一直到我离开他只身面对外界的风浪我才能明白,库洛洛对我有多好!
那时候,向前路迈出的压力一直都是库洛洛一个人顶着,莉迪亚只要跟在库洛洛身后就可以了!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妥,除了在十一区的一小段日子,我每天都过得又开心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根本不用顾忌别人的心情、看别人的脸色!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没受过半点委屈……
是谁说过,只有离开家自己闯荡的人才会知道,家的温暖和可贵。
没有了库洛洛,莉迪亚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弱得像面团,谁都能捏两下,还只能陪笑脸,连发脾气都不敢!
要是库洛洛在、要是库洛洛在……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都能听到库洛洛在我耳边说,“莉迪亚,别害怕。”我知道,如果是做噩梦,库洛洛的声音就会很温柔,如果是有危险,他就说得很冷,但无论如何都坚定有力,而且从来都不会不耐烦,不嫌弃我又弱又笨又胆小……
只有库洛洛才会在乎我害不害怕!
而且真的很害怕啊……困在漆黑冰冷的山洞里,那么多恶心的尸体,小命全系于别人喜怒的身不由己……
可是库洛洛不在,我就连哭鼻子都不行,因为没有人会怜惜你软弱的泪水,只能靠自己的坚强和努力闯出一条路来。
我知道这是长大的必经之路,可是、可是……我就是想那么没用的被库洛洛抱在怀里啊!现在这样真的很辛苦,我就是想要库洛洛啊……
呜呜……呜噫……哇啊……
我一直哭到嗓子沙哑、双眼肿的像一条细缝,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我小心地按了按哭得水肿的眼睛,堆满鼻涕眼泪的脸蛋被海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疼。
我胡乱拿衣袖把脸抹干净,再把手擦干净,才珍惜地把怀里的日历纸拿出来看了又看。直到将库洛洛的字迹深深刻进脑海里,我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想之后的事。
库洛洛拿到了日历本,那么等他发现第一页写了字的日历被撕去,就会再写第二页,我们两个的联系就建立起来了。
但这只是单方面的。我的言灵只能拿东西,而无法送东西,因此想要把我这边的信息传递出去,还需要其他的手段。
除了日历本,库洛洛应该还拿走了另一样东西,一整盒的识字卡片。那些我需要传递给他的信息,通过用言灵取走相应的卡片,库洛洛点查剩下的那些,就可以看到我留给他的话。
当然卡片有限,取走的过程又是不可逆的,因此我需要格外谨慎并且尽量简练。
比如说现在,我一边抽抽噎噎地打嗝,一边说道:“给我,库洛洛手里的识字卡片中!代表数字六的那一张。”
一张卡片飘飘扬扬落在我摊开的手掌上。这样,库洛洛就会知道我在六区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要了另一张卡片,代表的意思是,安全。虽然做梦都希望库洛洛能插翅飞到我身边,但我还是首先让他不要担心。
希望他们那边一切都好。
库洛洛的讯息没那么快返回来,因为他不可能时刻守着日历本的变化,这里就有一个时间差。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以天为单位,一旦开始,由我在这边每天撕一张日历,从而建立起稳定的联系。一本日历至少可以用上一年,如果还需要延长,那么两天、三天从他那边单方面传来一次讯息也是可以的。
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等待。
又拿着那张被泪水打湿了边角的日历纸看了又看,我失魂落魄的在礁石滩上蹲了半天,直到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才撑着蹲到麻木的腿站起来,慢吞吞地往木屋走。
眼睛哭得肿起太厉害了,我在回去之前拿冰块敷了半天,结果还是遮掩不住。
走进木屋,亚林已经拿着菜单,买单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等我回来开饭了。看到我低着头走进来,他随口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让额前的碎发半遮住眼睛,低声道:“没事……外面海风太大,吹得流眼泪。”
他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转而道:“我告诉过你吧,没事不要靠近海边。下水更是别想。”
“嗯,我知道了。”我乖乖地道。
我仰起头,对着他灿烂地笑起来,语气轻快地问道:“你想好了没有?中午吃什么啊?”
没有人喜欢成天哭丧着脸的孩子,除了库洛洛,谁又该容忍我狼狈的鼻涕眼泪呢?
也许亚林没有这样的意思,但不代表我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乐观又有眼色、乖巧而活泼的孩子最讨人喜欢,所以我就照着这个目标努力。
……我长得这么可爱,又有用,再懂事一点,谁会不喜欢我啊?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了库洛洛的回信。
没事就好。告诉我具体情况:我在识字卡片的盒里装了三颗石子、三块碎玻璃,分别对应以下情况。
(1)自由/随时可以离开,监视/伺机可以离开,囚禁/无法离开
(2)安全/可以久留,暂时安全/不能久留,危险/已经离开
我和飞坦、玛奇都在二区,这边形势混乱,如果你不着急,暂时留在那里,等我腾出手再去接你。如果着急,我三天之后到。二区到六区的路程危险,你自己不要轻易离开。半小时之后给你答复。
我将写在日历纸背面的信细细读了两遍,用言灵道:“给我库洛洛那边的识字卡片盒子里的一块石子、两块碎玻璃。”
显然是从垃圾里随意捡来的一颗小石子、两块碎玻璃掉在礁石滩上,都是指头肚大小。
如果按照一般的字面意思理解,似乎第一、二、三个选项应该分别对应一、二、三颗石子(碎玻璃)。但用飞坦的话说,“库洛洛的心眼比筛子还多”,所以考虑到我被人控制或受人监视的情况,我们约定的真实顺序是三种情况分别对应二、三、一颗石子(碎玻璃)。
因此,我最终传递的信息是:一块石子代表“囚禁/无法离开”,两块碎玻璃则代表“安全/可以久留”。
消息传到那边,我想了想,又要过来一张卡片,含义是:小心。
暂时留在这里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一时半会都很安全。相比之下,我更担心库洛洛那边的情况。形势混乱到让库洛洛没空来接我是怎么个混乱法?
我心中焦虑不安,无比煎熬的等待了半个小时。
那边局势既然混乱,则库洛洛很可能分身乏术,无法立刻查看我送去的消息。但既然他说了半个小时的时限,就代表半小时之内,他必然能够给我答复。
半个小时之后,我掐着点儿要来了库洛洛的第三封信。
暂定一年后我去接你。不必担心,二区对普通人虽然危险,对我们则只是锻炼。二区辐射严重,你没有缠,无法抵抗辐射的伤害。等我找到免除辐射的方法,就去接你。你乖一点,保持联系。
我拿着信,长松一口气,继而又有些低落。
还有一年啊……
其实是我又拖后腿了吧,才害的库洛洛受我拖累,本身已经很辛苦了,还要找普通人防辐射的法子,又要长途跋涉来接我。
还有一年,我也要好好努力,等到库洛洛来接我时,才不会再拖后腿。不然老是没有长进,库洛洛也会嫌烦吧?……至少飞坦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
可是怎么才能变强呢?
我拿着信慢吞吞地往回走,眼圈又是红红的。走到沙滩上时,正好和从木屋里出来的亚林打了个照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