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来,无论是要举贤还是开科都征求他的意见要求他下令,如果元子攸不同意,反倒是急着要为部下们谋利的诸位首领要先把元子攸撕了。
除此之外,正在外征战的关陇集团要听到“开科取士”的消息,必然也会放弃拥兵自重占据地方的念头,即便是为了家中的子弟,也要想办法班师回朝、在马文才面前为家中子孙们讨取个官职。
说是“开科”,不过是为了服众罢了,文章这种东西,谁好谁坏主观性太强,哪怕文章不好,马文才泄漏点时务策的范围,找个门客家臣写一封难道不会吗?
反倒是那些术算、律法等诸科选拔出的“学士”,才是魏国现在最需要的人才,左右没有了“门第”这个阻碍,官员考核全靠功绩,一旦有了施展的舞台,还怕不能升迁不成?
“莫怪马文才瞧不上白袍军的统军之权,他心怀之大,岂是一个小小的白袍军能装得下的啊!”
如此一想,陈庆之对马文才越发叹服,心中那最后一点不甘也荡然无存。
等朝堂上众人讨论的差不多了,马文才方才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现在讨论梁国之乱,还为时尚早。我说出此事,也只是让诸位将军心中有数,静观其变以待来年而已。眼下要紧的,是耕种和举贤之事,为了日后能有兵有粮争夺天下,眼下还有个难以克服的难关,还希望诸位将军能助我……”
马文才对着众人,微微躬身。
“不敢不敢!”
“梁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马文才见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如今地多人少,各地流民丧乱,即便陛下下令各地流民回到故乡,恐怕也不可能那么快放下恐惧回到故里。所以大片荒芜的良田没有人耕种,更是缺少可以耕地的牛马……”
他见其他人茫然,面露羞愧道:“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我再怎么有能力,也没办法变出这么多人和耕牛来。”
“如今已经没有了大的战事,军营里兵马闲着也是闲着,听闻过去军户还要为军中耕种、养马,不知可否请诸位将军帮忙,让你们的士卒去耕种、放牧,筹集粮草?”
马文才见众人没有太多抵触的意思,又施之以利。“当然,秋收得到的粮草和牛羊,诸位将军可以留下七成,将三成交予国库便可。”
这一句话,彻底让所有人心动。
“哪里的话,真要没粮了我们也要饿肚子不是?我允了!”
立刻有首领一口答应。
“我们六镇子弟最穷困时,在山中打猎几天不吃也是有的,不过是耕田放牧,有什么使不得的!”
“我们也允了!”
一时间,从者如云。
贺六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花夭,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心中也是一叹。
花夭说马文才想要改革军制,有“军户”变为“府兵”,这协助耕种放牧的“尝试”,便是迈出的第一步了。
现在如此缺粮,哪个将领心里不慌?听闻可以留下七成,就是抢种也要种下一批粮食,甚至比马文才还急。
等尝到了这上面的甜头,再加上军户们习惯了耕田放牧,便会觉得放下武器干这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再推出府兵制、赐下军田,恐怕还会感激不尽。
“我曾听闻‘治大国如烹小鲜’,这马文才的手段如此温和,却又无法抗拒行之有效,实在是令人骇然。”
贺六浑看着马文才,不明白他年纪轻轻为什么会有如此沉稳和老辣。
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被贺六浑当成“生而知之”的马文才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一下了朝就躲开各方“攀交情”、“托关系”的势力,请了陈庆之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马文才,你刚刚说要让魏人带兵南下,这是何意?”
陈庆之面露不忧虑,“难道你要趁机攻打梁国吗?”
“我拿下豫州,为的不是河南,而是荆楚巴陵。”
马文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用意。
陈庆之错愕。
“如今梁帝下令各地勤王,荆襄是梁国发迹之地,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宗室将领盘踞,富庶无比,唯有拿下荆襄巴楚,方有在南方立足之能。”
马文才压低了声音,“陛下下令回兵勤王,镇守各地的皇子为了储位必然要班师回朝,一旦地方空虚,便有了可趁之机。”
“……边境的守将怎么可能眼睁睁让我等南下?”
陈庆之被马文才的野心吓到了。
“何况荆襄之地皆有重兵把守,你以为是腹地空虚的魏国吗?”
“原本不太容易过关,但现在傅歧带来了这个……”
马文才取出了梁帝“传位”的诏书和命令白袍军勤王的“手谕”,一一在陈庆之面前展开。
“这……这……”
陈庆之瞠目结舌,终于悟了。
“难道你要找个假萧综,好出师有名,用他叩关回国?”
这……这简直太过疯狂。
可仔细想想,若梁国真能乱起来,也未必不能。
若能占据豫州,再攻其不备,一路南下便是湘州、荆州和巴州……
马文才听到陈庆之的疑问,眸中微微一闪,但笑不语。
第524章 奇兵突进
冬天的火烧尽一切,却会为春天的万物带来新的生机。
如今的魏国各地虽然仍然战火不休, 但洛阳的稳定却像是深深扎入地下的根基, 即便火势燎原, 却只能烧尽一切枯朽, 未来等待着春天的必然是蓬勃的生机和茁壮的成长。
相反, 处处繁花似锦的梁国, 却因为根基的腐朽,注定了这一场空虚的热闹, 只要一场风暴,便会人间无数雨打去。
可惜身在建康的“有识之士”们, 或是毫无察觉, 或是有所察觉却无能为力, 还沉浸在“天下太平”的歌舞升平中, 幸灾乐祸着魏国不幸的动荡,庆幸着梁国将会因此而重新崛起。
歌功颂德的对象,从原本兢兢业业的老皇帝萧衍,变成了新晋的“掌权者”皇子萧纲。
和他的父亲不同的是, 这位皇子从未有过单独治国的经验, 笼罩在其父和其兄头顶的光环常常使他在政治上被人忽视, 他的诗赋和才学一直被人所称赞, 然而像这样被恭维成“在世尧舜”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
这样的称赞也让他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决定和选择是正确的,至少即使父亲和兄长还在位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获得过如此之多、如此之深厚的感激和称赞, 佛门甚至将他奉为“护法持国天”,在各地的寺庙中供奉。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子,彻底的沉浸在了甜言蜜语之中,渐渐迷失了方向,刻意遗忘了还在同泰寺出家的老父亲,还有在各地镇守藩镇的兄弟们。
傅歧攻入同泰寺后,东宫和萧纲对同泰寺加强了防御,不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至为了不给人可趁之机,连同泰寺周边区域都不准人进出了。
萧衍积威太重,无人敢冒犯他。萧纲再怎么忤逆,对这个父亲依然充满敬畏,依然派了可靠的小沙弥去伺候他,而他的吃穿用度比照着当时在同泰寺出家的萧统再加一等。
在萧纲心中,他的父亲不是被他“软禁”了,而是在佛门“清修”,享受着皇家寺庙主持的供奉。
他甚至多次在宫人面前发愿,要将这个“传统”继承下去,待他年老后,也将前往寺庙出家,将这个国家交给精力更旺盛的年轻人。
这样“虔诚”的言行更是引起了东宫上下的交口称赞。
没有多久,傅歧北逃魏国的消息传来,让东宫上下彻底松了口气。
傅家上下是皇帝的心腹,傅歧又武艺高强、交游广阔,傅翙死在建康,傅歧能招募死士游侠攻入同泰寺,可见他的智勇之过人,不仅仅是萧纲,整个东宫都将他视作大敌,担心养出一个“伍子胥”式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