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住双腿的白绫,在尤嫣如腿上是助力登堂入室的阶梯,而在郑姒蕊腿上,就变成了困住行动不得自由的枷锁。她皱着眉头在房里走三两个来回,便再也受不了,赶忙坐下解开:“你妹妹小时候要这么走路吗,也太可怜了,我可受不了。”
卢之岭笑道:“没办法,女子要走出娉婷袅娜之态,用白绫捆着腿才好学。”
郑姒蕊嗤之以鼻:“都是你们男人不钻研学问,整日显得发慌,就这么折腾出这些玩意折磨女子。真的好看吗?我不觉得,一点也不舒服。”
卢之岭无可奈何:“没办法呀,你往后嫁到我们家,见我的父母,也得迈着这样小小碎碎的步子不是?你这么聪明,咱们早些学这些礼,我爹娘肯定喜欢你。”闻此言,郑姒蕊也不由得双颊潮红,啐道:“呸,谁要做你家媳妇。”
这样的话说一次两次,是爱侣间的打情骂俏,若说上十一二次,只会让卢之岭烦躁不安,逼着郑姒蕊回答:“我爹娘已经修书问话来,想以我妹妹的名义邀你去我家坐坐,你真的不愿?” 郑姒蕊不看他,支支吾吾:“啊,也太快了,这一去,我最近的课要怎么上?哎,我的功课写完了,你快帮帮我看看。”
卢之岭厌倦她永远顾左右而言他,接过她手上的册子放到一边,又强调一遍:“你先回答我,我好知道怎么回他们的话。”
郑姒蕊皱着鼻子,拿回册子:“你妹妹的名义也不好啊。为什么我要早早去见你的家人,这本不合乎礼法,既不是亲戚,又不是故交,金陵跟京城这么远,哪有姑娘巴巴到婆家去的。你别再同我说这些好不好,还有一年半就开考了,我不想应付这些事。你知道,当女官是我从小最大的盼头,我得全神贯注准备。”
“你今年十五,准备一年半,考完试十七了。做女官,成亲得辞官,辞官的前提是在任上做满三年,届时你都多大了。你又是金陵的考生,考上了也只能在金陵任职。咱们不然别考了,成亲了我带你去京城,再把你爹娘一起接过去,你不用那么辛苦也能过好日子,这不好吗?”
卢之岭循循善诱,却叫郑姒蕊别扭:“为什么不考?我说了,我当女官不仅仅是为了过体面日子,用女官身份抬高身价,再卖到富人家里。你喜欢我,不就是觉得我有抱负有志向吗?怎么现在又希望我做你的菟丝花呢?”
你一言我一语,免不得再起口舌之战。不过这次闹得比往常更严重些,吵得一向文质彬彬的卢之岭头竟说重话:“你看不上我卢家的银子?你如今脑袋上身上脚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我花卢家银子!”郑姒蕊脸红脖子粗,不甘示弱,直接取下簪子掷向卢之岭,然后脱了外裙鞋子,一齐扔到地上,大喊“老娘不稀罕”,散发光脚,衣衫不整,怒气冲冲回寝室去。
他俩总在书院花园、藏书阁会面,自然早早被多人发觉关系,经此一战,不少同学亲眼瞧见郑姒蕊满脸泪痕、衣衫不整,一时书院内上至学生下至仆奴,无不津津乐道。前头闹僵的人,也能暂放恩怨,连着三四天聚在一块吃饭喝茶,只为了点评此事,顺便交换之前卢、郑二人谈情说爱的情报。
嫣如在这事上后知后觉。一来她心心念念同嵇明修相会,每夜陪他钻研怎么画自己,又陪他钻研怎么会周公;二来对郑姒蕊截获了心仪的猎物愤愤不平,多有埋怨。直至此事发酵再发酵,让甘姚带着一群同学,下课路上主动拉了她问话:哎,嫣如,听说那夫子的侄儿卢公子,定了亲,你打听到他那亲家是谁没?”
嫣如云里雾里:“哈?真的吗?他不是跟姒蕊好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孟祺皮笑肉不笑:“你俩不是好姐妹吗?怎么,她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你?”随即,七八个同学凑成圈,像骆驼反刍一般,将卢郑撕破脸,卢背着郑早早定亲等等前因后果,翻出来嚼舌根子,还不忘根据时政利病,时贬针弊发表自己的重要讲话:
“早说了,他们看似郎才女貌,实则身世不等,过不到一块。”
“确实,卢公子这样的人物,肯定娶的是高门贵女,哪能跟穷秀才的女儿在一起。自古以来,婚嫁之事讲究门当户对,你们看夫子那么喜欢她,也没舍得让自己儿子娶她不是?”
“哎你们说,郑姒蕊也奇怪,钓到这样的人家,她做个妾室姨娘都算高攀,怎么的,卢之岭要求她做夫人,她竟然不愿意?”
“你有点过分了这话,除了皇帝的小老婆,正儿八经的人谁愿意当妾室啊,何况郑姒蕊,山顶上流出来的水都没她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