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所言极是!”嫣如眼角眉梢皆是得意,行礼道:“谢义父疼爱。那,孩儿不耽误三位长辈谈事,义父,方世伯,张世伯,妾先下去,若有事,您三位随时唤我便是。”
史、方、张三人微笑,目送嫣如出了屋子,走远,方尚书提笔,草草写下几个大字:卢天问,卢之岭,观砚书院。
史老爷变了慈祥模样,看着白纸黑字,冷漠严肃:“方才那妇人的话,二位大人有何见解?”
方尚书道:“卢之岭背后是卢家,卢家人在朝廷风头正盛。这个郑姒蕊就不一样了,家贫,白丁,从底下上来的,毫无根基可言,尽管拿她开刀。”
史老爷谨慎道:“可她是卢天问的爱徒。圣上还是太子时可是叫过他老师,虽已致仕,但在圣上那还说得上话。”
“爱徒?若不只是爱徒呢?”张侍郎挺直了背,戏谑地看了看左右,“郑姒蕊的姒,可是褒姒的姒。二位没见过那郑姒蕊的容貌,那叫个美若天仙,若生在你我家里,送进宫当娘娘,必能保咱们一世富贵无忧。”
史老爷读懂了张侍郎的眼神和暗示,笑:“如此一来,方才尤氏口中的故事,真是能变得有趣呢。一个沉鱼落雁的贫家女,自小做着成为朝廷重臣的梦。后来在大街上邂逅了致仕还乡的才子,才子为了她,破例,分文不收,让她到自己开的书院里读书、习字、同吃、同住,啧,啧啧。”
“不止呢。”方尚书开口,“杜侍郎还不知道罢,您的同僚卢之岭卢侍郎,跟这个郑姒蕊可是真真切切有一段情呢。我差人在金陵打听过,郑姒蕊从前在秋水书院,与那卢之岭好过,整日私会,在书院园子里赏月吟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才子佳人更佳话的,那只能是才子月会饱读诗书的佳人了。”
杜侍郎惊叹:“呀呀呀,往日在衙门里,她连话都不愿跟男人多说一句,我当她是个清高至极的。没想到在金陵,她本事这么大?尤氏说她去了老师的书院一趟,后来就莫名消失,再后来便到了京城——厉害啊,想来是有些手段的。”
“还有件事。”方尚书提笔写下科举二字,“她的成绩,在观砚书院里并非数一数二,为何能一朝中举,成了十二女官之一?其中的文章,也不知能做得多深奥啊?”
方尚书道:“看来郑姒蕊的姒,不仅仅是褒姒的姒;郑姒蕊的郑,也能是郑声乱雅的郑,郑姒蕊的蕊,更可能是浮花浪蕊的蕊噢?”
“的确如此。”杜侍郎点头,调笑道,“所以啊,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查出账面上税款的端倪,既没查到旁的事宜,也没牵扯到上头那位,史老爷何须惧怕?弄垮一个女人而已,也不是多费力的事,更何况是要搞垮个极其美貌的女人?挑一些只言片语,擦点火星子,添把柴,无需管那是真是假,流言蜚语自然能将她焚化了。”
“怪我怪我。”史老爷笑着摇头,“怨我,杞人忧天。杜侍郎言之有理,这世道,还是站在咱们这多一些。”
杜侍郎道:“卢之岭,早看他不顺眼。黄口孺子,乳臭没干多少年,靠着兄夫裙带挤进户部,竟要与我平起平坐?”
“搞不垮卢之岭,也能叫郑姒蕊吃些苦,多管闲事、自诩清高的货色,果然都是卢天问的学生。卢天问,十五年前,你看不上我,不屑收我做你的学生,如今我倒是看看,你选中的、你心仪的学生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方尚书嗤笑,将桌上写着三四人名字的纸张揉皱,扔进小小的炉子。红炭烫出火焰,灼热迅速吞噬上头的字,不消片刻,原本至极的纯白,化为灰烬。
阴谋的网已经织成,网下的人依旧毫不知情。嫣如洋洋得意,就着盘中美味的油炸鹌鹑,回味方才在屋里与义父、方世伯、杜世伯言谈甚欢,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手腕了得,三言两语哄得长辈们开心,既拿回账本,又帮郑姒蕊在她上司面前美言。
呜呼!郑姒蕊可真欠自己太多,待郑姒蕊升官,她定要去郑府,叫郑姒蕊给自己买些好的谢礼。
嫣如抖着二郎腿,翘首盼望郑姒蕊满载礼物,登门拜访之日。她已经被薛贾轻视颇久,到时候还能在薛贾面前显摆自己一回,真牛!
等啊等,半月以后,嫣如没等到账本,也没等来加官进爵的郑姒蕊,倒是等来了另一个好友——文悦。
文悦三个月前出嫁,挽着发髻,穿着妇人的衣裙,秉性还是同从前,受惊小兔似地着急忙慌扑进黛园,抓住嫣如的手道:“嫣如,完了完了,郑师姐,郑师姐被关进刑部大牢了!”